“來,大娘,再拿個炊餅。”河流北側的山坡上,剛逃出生天的百姓們仍驚魂未定,黑甲的士兵們穿梭其中,把軍糧分發給百姓們。
“多少天沒吃上糧食了。”手指黢黑的大爺,把黃面馍馍一摸一個手印子,卻不影響狼吞虎咽着,三口就吞下一個。
他一點沒吃飽,但也不好意思再要了,身後卻又适時遞來一個。
戴着黑面具的士兵看不見面容,但是隻聽聲音,也知年歲不大。
“不了不了,你們是要打仗的人,你們吃。”大爺連連擺手。
“吃吧,管夠。”小戰士笑道。
“哎哎哎。”大爺終于還是接過了,目光卻看向不遠處的山頂飛石上,站着的幾個人。
其中三個都穿着黑甲,一人穿着白衣,正圍在一張羊皮地圖,讨論得激烈。
“小夥,你們是哪隻軍隊啊?靈方軍嗎?”大爺問小戰士。
“不是。”小戰士搖搖頭,說話時,頭就不由自主就昂了起來。“我們是麗水軍。”
“哎呦,麗水軍!”大爺吃了一驚,“趙大将軍的麗水軍!那名氣可大喔!可是……麗水軍這麼多年沒動靜,不是早散了嗎?”
“怎麼會散。”小戰士努努下巴,“您老人家看那兒,那就是我們的大将軍。”
飛石上,幾個年輕人已天為幕,指點江山。
。。。
黎明時分,荒原盡處生出的白色光團,用微弱的光芒,将城外的原野拉得格外廣闊。
饒是在這曠原千裡中,作為西北邊陲第一城的寶宜城,仍然以其博大和雄渾,雄視一方,即便在沉睡中。
一片寂靜中,城門打開一人寬的縫隙,一個身量不大的中年男子從門中讓出,手裡捧着一個有些重量的銅盤子。
在城外,一隊百餘人的騎兵威風凜凜,呈人字形排開。
昏暗之中,男子在看到門外等候者的一刻,腰背就躬了下去,腳下快了幾步,一直送到為首之人的馬邊,恭敬道:
“特勤,都在這裡了。”
那人連馬都不下,居高臨下地掃了一眼,懶洋洋地問道:“都?”
“都都都!”男子忙道:“官印、民冊、府庫鑰匙,都在這裡了。”
“嗯。”馬上人都沒睜眼瞧他一下,一揚手,身後就有人翻下馬來,上前來接銅盤。
眼見四手都落在盤上,就要易手的瞬間,一支箭從厚重的黑暗中射出,當在場所有人意識到的時候,它已經正中銅盤。
“咣當”一聲脆響,銅盤墜地,盤中的東西紛紛散落。
“誰!”為首之人斷喝一聲,立刻拔刀而出,眉目驟緊,但并不特别緊張。
又是一隻箭疾速射來,這次盡管漠索騎兵早有戒備,但它還是正中接盤子那人的眉心,将他放倒在地。
黑暗之中,傳來清脆的女聲。
“射摩,你好大的架子呀。”
射摩,漠索大汗賀利具的次子,也是漠索最聲名顯赫的猛将。這幾個月來,這個名字在北境的威懾力,與閻王爺不相上下。
即便早已探到須彌北征的消息,但真的聽到她的聲音時,射摩雖不似從前的心驚膽戰,但握刀的手仍是緊了緊。
還不等他反應,黑暗中撲面而來的殺氣,已凝結為一個個揮槍而來的實體。
他們速度快到沖來時,漠索騎兵先感到撲面而來的疾風。
風還沒停,黑色的人面、黑色的馬臉已帶着幽暗的熒光,出現在咫尺間。
射摩萬萬沒想到,須彌會在此時出現,來納降帶的人又不多,此時心神大亂,也無心抵抗,幹脆大喊着“撤退”,就倉皇離開了。
趙缭本意就是打漠索一個措手不及,給他們一個小小的下馬威,也并不追,立即率部開進寶宜城。
城門轟然落鎖,天亮時,也再沒打開。
。。。
“怎麼可能!”
行軍的牙帳裡,高大如山的男子“騰”得站起身來,鋪着狼皮的座椅,在突然脫離重壓後,像是活動負重的筋骨一樣,發出木質的吱呀聲。
“千真萬确,孩兒看得清楚,就是須彌無疑。”
“昨日黃昏,她才在固浮灘邊,剿殺了一隊人馬。固浮灘離寶宜城,足有近百裡路,她怎麼可能趕得來。”
這時,有兵卒快步進帳,問安後禀告道:“禀大汗!探子來報,昨夜須彌部徹夜急行軍,可能在今日奔襲至此。”
“還奔襲至此呢,差點把老子的命都要了!”射摩滿肚子的火,随手抄起桌上的東西,就轉頭砸了過去,怒喝道:“滾出去!沒用的東西。”
兵卒聞言,忙縮着脖子,快步出去了。
相較于兒子,賀利具要沉得住氣許多。他重新坐下時,太過寬闊的面龐,讓再努力跳動的燭光,也爬不上他的全臉,隻映出眉宇間的吃驚散去後,擰着眉的若有所思。
“是了,昨夜她故意朝散軍出手,證明自己還在百裡之外,所以我們才定在今日黎明前接受納降,正着了她的道,讓她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須彌!這個臭娘們,還是這麼賤得慌。”射摩恨得咬牙切齒道:“此番,我非要将她生擒活捉,囚她在帳裡做妓奴,等玩夠了,再片開放在油鍋裡烹了!”
賀利具的濃眉揚起,“切不可輕敵。”
“父汗懼她做甚!探子來報,她手裡至多隻有兩千兵馬。我漠索十萬大軍壓來,把寶宜城鐵桶般得圍起來,圍都能把她圍死!”
賀利具點點頭,沉聲道:“不僅要圍,還要讓他們從裡面就亂起來。”
“孩兒明白!”射摩眼中,兇光畢露,忽又向帳外喝道:“還沒探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