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知道不是。”趙岘頓了一下,才道:“我是想說……為父也老了,你若不想嫁,我們父女便同去辭爵辭官,回崆峒去。
便是忤逆了聖人,聖人為難我們不得。”
趙缭聞之,隻覺心酸。
趙岘變了。可是,便是拼上性命的軍功,原來也是這樣微薄的東西。兩次護城救國的功勞,遇上一樁賜婚,就換得捉襟見肘了。
“知道了。”趙缭的喉嚨動了動,躬身行禮道:“女兒會好好思考的。”
國公府内院正廳,鄂國夫人早已擺了一桌席面,隻等着趙缭回來。
這邊一見趙缭,鄂國夫人又是滿心歡喜,又是心疼,一面給趙缭夾菜,一面又不禁偷偷拭淚。
倒是鄭鼎珠今日心情極好,連筷子也不拿,一張嘴就沒有停過。
先是極盡贊趙家新婿。
“哎呦呦,婆母和夫婿可能不知,如今盛安多少名門望族走遍門路,隻為給代王殿下遞句話,攀附一下。更别提家裡有女兒、妹妹的,心裡哪個不動心,隻苦于沒門路。還得是咱們家寶宜,不聲不響,就做了王妃娘娘了!”
鄂國夫人不語,隻拈了塊核桃酥于趙缭,道:“來,寶宜,吃塊核桃酥。這酥和你兒時吃的味道,可一樣?”
“要說代王殿下,那可是金尊玉貴的皇親貴胄,又是陛下心腹,是要尊貴又尊貴、要前途有前途。雖然毀了面,但這麼多年過去約莫也好得差不多了,想來也是英俊之人,真是良配啊!”
趙缃看鄂國夫人不接話,便給妻子夾了一筷子菜,道:“夫人,先用膳吧。”
鄭鼎珠正說得起勁呢,不但不停,反而順勢挽住趙缃的胳膊道:“夫君,我如何能不激動啊!
夫君自從中了探花以後,一直未補上缺,又沒通過吏部試,公爹抱病修養無法在朝中為夫君走動。
如今這下可好了,有代王殿下做夫君的妹婿,朝中誰人不高看夫君一眼,有什麼肥缺不得頭一個想着夫君。
從今往後,背靠代王府,咱們趙家可是要更上一層樓了!”
說着,鄭鼎珠連連推趙缃道:“夫君,用完膳你就去給殿下下帖子,可以先借着商量備婚之名,和殿下早點走動起來!”
“鼎珠。”鄂國夫人忽然開口,隻用餘光看着鄭鼎珠,不輕不重道:“你去廚房看看,我方才親手炖的魚怎麼樣了。”
“哎呀婆母,自有侍女看……”鄭鼎珠正要推拒,就被趙缃拉了拉遞了個眼色,隻好不情不願去了。
趙缃正要拿筷子夾菜,就聽鄂國夫人又道:“宴朝,你也去看。”
趙缃愣了一下,還是聽命去了。
隻剩下母女兩人時,鄂國夫人才拉過趙缭的手,心酸道:“寶宜,此去伴駕,又受了委屈吧。”
抛開一切虛名不談,這件事本身,是把清清白白的趙缭硬按到男子的床上,用污名逼她以身相從。
怎麼不算委屈。
可委屈了,又能怎麼樣呢。趙缭無聲地搖搖頭。
鄂國夫人愈發心疼,輕輕拍着她的手道:“那你告訴娘親,你與代王有意否?”
趙缭歎了口氣,擡眸對上母親的眼睛。“母親,這不是女兒有意無意的事情。”
“這就是!”鄂國夫人立刻道:“旁的什麼得什麼舍,阿娘通通不在意,阿娘隻在乎你想不想成這親。”
趙缭又垂下眼,不再言語。是不知道怎麼答,也是不知道怎麼回應突如其來的母愛。
鄂國夫人毫不在意,繼續道:“你若不願意,你就辭官,你阿耶也辭官,你阿姐與薛家和離,我們一家人回崆峒老家去。
咱不攀附什麼親王府,什麼麒麟婿,不求聲名顯赫。你為咱們家已經做的夠多了,往後,阿娘就隻希望你……事事如意。”
說到動情之處,鄂國夫人不禁落淚。趙缭不止如何寬解,隻默默掏出帕子來遞上。
鄂國夫人也不擦面,又一把拉住趙缭的手道:“你是不知道你阿耶,那是個心裡有一百,口裡隻肯說一分的人。
他聽聞你在漠北的事迹後,頗為動容,跪在祠堂對着趙氏列祖列宗,和‘天下第一槍’的牌匾,又哭又笑了一整日。
夜裡推心置腹和我說,他太對不起你,從未教授過你趙家槍法,你卻還能傳承得青出于藍。
想來,天家門下待了這幾十年,也已很夠了,往後他就隻想葉落歸根,同女兒切磋琢磨槍法。”
落葉歸根……可我根本還沒有長成參天大樹。
“母親不必擔憂,也請轉告父親,先勿妄動。女兒……女兒是真心屬意代王殿下。”趙缭反手握住母親的手,溫言道。
趙缭想着,反正看李誼信件的意思,應當他準備死遁逃離,那這樁婚事就成不了,不用自己這邊再費功夫,倒不如先穩住父母,免得他們忙中生亂。
之後,趙缭又安撫了母親幾句,就告辭離開了。
騎馬回府的路上,經過這一番熱鬧,趙缭心裡反倒鎮定了幾分。
現如今,隻等李誼一死,管他真死假死,一切便都可以再回歸正軌。
當然,趙缭已不再全信李誼之語。
如果李誼隻是拿話搪塞,讓她掉以輕心,最終也沒能兌現的話。
趙缭緊拽馬缰,目光如炬。
趙缭不介意,幫他兌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