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眠舟:“……”
他坐直了身子,這一吓清醒了不少。
許眠舟本身并不是愛聽課的主,之前和秦懷做同桌狼狽為奸的時候把這一特性發揮到極緻,一個敢說一個敢做,下雨天秦懷說好想把那盒自熱鍋吃了,許眠舟瞥一眼趴在講台上睡覺的體育老師,低頭把抽屜裡的自熱鍋拿了出來。
秦懷也控訴他——“上課一起吃自熱鍋的是我和你,一起剝橘子的是我和你,畫素描的是我和你,看漫畫的是我和你,看手機聊微信的是我和你,憑什麼你考年級第一我五百開外?”
單人單桌沒了同伴隻能發呆,好在吳永星更是不愛聽課,這會一邊盯着屏幕一邊問許眠舟:“眠啊,你今晚要上美術課不?”
“要。”許眠舟說着看了眼手背,問:“你們那個證件照……是什麼時候需要拍啊?”
吳永星被這個跳動太遠的問題問懵了,想了一會才說:“噢,高一開學的時候老師會組織拍證件照,給圖書館錄資料用,但是挂牆上那些是獲獎了之後去拍的,一張用到你畢業。”
“你的應該是用你之前學校給的檔案上的了,之前有人和你一樣高一開學之後才轉學過來,去圖書館借書電腦上就是之前學校裡的照片。”
許眠舟點頭。
晚上上兩節美術課回來之後還要接着上一節晚自習,許眠舟覺得從前門走太招搖了,一進門又要被目光洗禮,索性從後門溜進來。
他路過辭易年的桌子邊時順手用手遮了一下辭易年正在看的英語閱讀,男生戴着眼鏡轉着的筆停了幾秒,這才擡頭看已經回到座位上的人。
“手上有顔料。”
“我知道。丙烯,有點難洗。”許眠舟開始收拾書包,把東西塞進書包之後打開書包看了一眼,手機電量岌岌可危。
他往後靠,用氣音道:“你帶充電寶了沒?我手機要沒電了。”
“有,在書包。你現在用?”
“不。待會兒放學了再用,你今天騎車了?”
“嗯。”
他們倆上學全靠偶遇,放學搭個夥回去,許甯遠偶爾碰到幾次,兒子身邊跟着個身高腿長臉還帥的男生,覺得走鄰居真好,果然同班同學熟悉得就是快。
許眠舟心說這才哪到哪。一起回個家被他說出來馬上就兩年抱仨的架勢。
“诶辭易年。”許眠舟把腦袋扭過去,手掌又蓋了蓋他的選項,隻不過是另一篇,還沒做到的c篇閱讀:“你榮譽牆上邊的證件照什麼時候拍的?”
辭易年頭也沒擡地把許眠舟的手拿開,去看那篇閱讀:“别擋。”
許眠舟:“……”
你剛才看那題了啊?
“高一第一次參加競賽拍的,NEPTS(全國中學生英語能力測試),怎麼了?”
“哦。你那張照片和沒睡醒一樣。”
辭易年随口道:“本來就沒睡醒啊,前一天熬了一晚上,第二天大課間還沒睡醒就被抓去拍照。”
他又看了眼側坐着方便說話,拿着單詞手冊背明天要聽寫的單詞的人,問:“怎麼突然問這個?”
“碰到學長學姐多看了兩眼照片,梁師姐的拍的比你的好看。”
辭易年又看了眼他手背,那塊小墨團還在上邊,一個方框裡框了個腦袋,他看了幾秒偏開頭笑,低軟的聲音在喉嚨裡滑動,不上不下,許眠舟覺得他莫名其妙,眼睛和眉毛皺成一團:“你又笑什麼?”
“過段時間有競賽了你去參加一個,以眠哥的實力拿個獎不成問題,到時候就可以拍照挂上去了,眠哥不急。”
許眠舟:“……”
他是第一次這麼稱呼許眠舟,說起來辭易年似乎都沒喊過許眠舟的名字,每次找許眠舟說話的時候後者都知道他是要和自己說話,或者辭易年自己往他身邊靠,所以不需要發語詞——他的名字,或許本人喊過,隻不過許眠舟沒注意。
小心思被揭穿的感覺有點微妙,不好意思、尴尬,又有點難以言說的雀躍和興奮,不過他不會承認,基本的面子還是要的,他還沒說話反駁,男生就在抽屜裡翻出那本厚厚的彙報冊。
“這……什麼啊?”許眠舟見他拿出的這本厚厚的東西把手裡的單詞手冊放下,探了點頭去看,辭易年答道:“個人彙報冊,寫自己參加競賽了獲三好獲獎了的記錄,相當于半個綜評手冊。”
拿這個幹什麼?辭易年學不動了拿曾經的輝煌出來欣賞一下鞭策自己?神經病啊,真這樣做許眠舟笑死他。
像是有書簽夾着,辭易年一翻就翻到了要找的那頁,空白頁,表格方框,兩頁紙中間的縫隙卡着一張照片紙,整整齊齊的四張二寸照片。
隔着榮譽牆看不出大概,近距離看那張證件照才能看清楚,二寸比一寸更大更直觀,方框裡的男生穿着短袖校服,額發不過眉不遮擋眼睛校服扣到最頂,闆正得要命,和辭易年現在這副懶洋洋的樣子完全挂不上勾他看着覺得有點搞笑。
照片裡的少年看起來也懶。精緻深邃的眉目間透露着一點溫和和飄忽不定的距離感,吊梢眼看向鏡頭的時候目光明明輕和,但眼神是空的,笑不到眼睛裡。
他盯着還未裁剪的照片紙空白處發呆,辭易年突然遞給他一樣東西,許眠舟手邊被偏硬的東西硌了一下才回神,手邊多了一張二寸證件照。
許眠舟愣了一下擡頭看辭易年,男生很大方:“拿去吧,看你心心念念的,雖然不是你的假裝一下也行。”
許眠舟:“……”
“我是你粉絲嗎?還要留着你的照片。”許眠舟推着單車一邊走一邊罵,眼睛剜了一眼身邊的人。
“不是啊,但是你看起來真的很需要一張證件照,我還有一份,就先給你一張了。”辭易年認真答道。
“我不需要。我隻是看見了,順便來問你證件照什麼時候拍的。”
其實隻是看到那些照片覺得有點難過,就像所有人都有了一份可以炫耀的蛋糕,自己手裡連包裝盒都沒有,十一班三十九個同學即使沒有像辭易年這樣在榮譽牆上做連成三個就可以消除的遊戲,照片出現頻率高,起碼也是能在那塊榮譽牆上有一張屬于自己的照片的,那種遊走在邊緣的還不熟悉地感覺又湧上來,所以他才多問了兩句照片的事。
别扭鬼。辭易年看一眼許眠舟的側臉,男生說着就撓了一下那塊顴骨上的皮膚,鼻尖被涼涼的月光點了一點,連睫毛都覆蓋上一層薄霜。
“你不要了就還給我。别丢了,我到時候還要用。”
“前邊就有垃圾桶,不到五十米。我去丢了。”許眠舟說。
辭易年就笑,身邊的少年長腿一跨就騎着自行車搶先一步,遠處路口的綠燈剛剛亮起,綠色變化閃爍,他在原地停了幾秒跟上去,那個背着白色書包的人已經變成一塊模糊的色塊。
夜風帶着後街那條夜市的煙火味,還有這座花的城市,總是缭繞着深深淺淺的花香氣,校服外套被風吹得鼓起,沒拉拉鍊會露出裡邊的校服短袖,許眠舟的沾了點藍色的顔料,在大面積的白色上有點顯眼。
“有糖炒栗子的味道。”許眠舟等紅綠燈的時候說。
“挺好吃的,就是麻煩。”辭易年說,“剝殼好累。”
許眠舟冷哼:“那您去買剝好殼的呗。”
辭易年側目看了下男生搭在車把上的手,左手的痂已經掉完了,隻剩下點還沒長好的表皮,右手已經恢複了,他今天還看着某人用右手拎着一麻袋的垃圾去丢。
這座城市正式入了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