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志美是一個沒出息的人。
從小到大唯一驕傲的事,大概就是考上了大學吧。
但在此期間,她堪稱瘋狂地對外國男人一見鐘情了。
她無視了父母、友人極其激烈的反對,飛蛾撲火般投向了愛人的懷抱。戀愛、同居、懷孕、退學,然後跟暴怒的家人斷絕往來。
隻要有男友——現在已經是丈夫了——在身邊,那她就無所畏懼。
然後,丈夫就與家裡的所有積蓄一起人間蒸發了。
簡直像是生命的支柱瞬間崩塌了,白石志美的生活隻剩下一地狼狽的殘垣斷壁——與空空如也的存款相對的,是懵懂無知的女兒,和尚無下文的房租。
于是生活驟然變得困難起來。
讀書的時候從家裡拿錢,結婚後由丈夫出錢,對從來都沒有自力更生過的白石志美,一切都是從頭開始。
被騙後吃虧上當,才明白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從以往想都不會想的零工開始幹,被拖欠工資,又發現費勁千辛萬苦才拿到的工資比别人低一大截。
她一次次想到了回家。
但懷着恐慌和羞愧回到以前的住址時,卻發現早已人去樓空。
……因為父親罹患尿毒症,家裡為了治病,花光了所有财産,還是沒能治好,不久前也已經去世了。
她是一個多麼——多麼糟糕的人啊。
呆在那裡的每一刻都感到痛苦,于是匆匆回家的白石志美,在看見守在家門前等待自己回來的女兒時,忍不住落淚了。
失去了丈夫,失去了父母,除了孩子,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像是地獄中人拼命攥住垂下的蛛絲,她死死抱住女兒,仿佛骨肉都将相融。
她卑劣地向一無所知的孩子乞求。
“我隻有你了。”她哭着說:“不要離開我。”
“好啊。”
理所當然的,女兒絲毫沒有猶豫地答應了。
白石志美又一次認識到了,自己到底是多麼糟糕的人。
守護者與被守護者的角色已經颠倒了,白石志美簡直像是爬藤植物一樣,依附着女兒生活着。她剝奪了自己的七情六欲,完全把生活重心放在女兒身上,隻期盼她能過上自己已經錯失了的美好生活——
但越是努力,越是與願望背道而馳。
如噩夢般,她跟父親一樣,确診了尿毒症。
好不容易攢下來的錢如流水般又花了出去,病痛将她折磨得不成人形。但最讓她痛苦的不是這個。而是她的女兒——她最親愛的女兒,她不快樂。
“是錢的問題嗎?”
“不用擔心。我能處理好。”
“學習呢?你還要接着上大學嗎?”
“嗯。”
“是我拖累了你……”
“……”
自已成為了女兒的負擔,這已經是無可辯駁的事實。
她為此感到痛苦,痛苦得想死。
如果能就這麼死掉,能讓女兒輕松一點好啊。但一面對女兒極其疲憊、卻仍強撐出來的笑容,她就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兩人靜坐着,病房中隻剩下一片寂靜。
那片沉默後,都隐藏着什麼呢?在不曾間斷的工作後,終于能停下來仔細觀察自己女兒的白石志美,愕然地意識到,她居然對此一無所知。
女兒實在太懂事了,每件事都事無巨細地配合她,于是不知從何時起,她就已經變得沉默寡言,從來不多談論自己的事。明明是為了女兒的生活才如此含辛茹苦地工作,到頭來,連一場普通的談心都做不到。
沒出息的女兒,失敗的妻子,糟糕的母親——她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一事無成、毫無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