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上,一隊車馬疾馳而過。
此處的山道不甚寬敞,除了山壁,另一側便是懸崖,這種将速度提到極緻的駕車方式,光是看着便令人心驚膽顫。
其中一輛馬車内,鐘溪語被颠得昏昏噩噩,胃裡難受得厲害。
她晃了晃本就不甚明晰的小腦瓜子,難受地掀開簾子,探出頭去透氣。
然而剛望了一眼,深不見底的懸崖猝不及防落入眼簾,鐘溪語頓時被這懸空欲墜的感覺吓了一跳,連忙往後退。
這一動作讓這一側的馬車有了輕微的偏移。
車轍摩擦過地面,崖邊的幾顆碎石遭了無妄之災,被掃下懸崖。
車夫發出一聲驚呼,萬幸,最終還是憑借高超的車技穩住了馬車。
他長舒一口氣,語氣中不自覺帶上幾分埋怨:“郡主,您仔細坐好,可别添亂了。”
“對,對不起。”
鐘溪語下意識道歉,手心抓着衣擺,一副做錯了事的不知所措。
後頭的人馬顯然也被剛剛那一出吓到了,一人高聲詢問情況。
聽車夫一語揭過,那人隻當是意外,不過也因此多了些許危機意識,本想提醒車夫降些速度,安全為上,不過轉念一想,長公主和将軍都在車内,既然均未開口,顯然是默認的。
而且……
他擡起頭——
天幕低垂,黑沉沉的烏雲層層堆疊,壓得人透不過氣來,背後依稀可見幾條遊走的銀龍,距離之近,直看得人膽顫心驚。
暴雨要來了。
雨天路滑,到時候路就更不好走了,在此之前加速趕路不奇怪。
正想着,突然鼻尖突然多了一抹涼意。
侍衛伸手一抹,很快意識到什麼,然而不等他開口提醒。
下一瞬,大雨傾盆而下。
呼嘯的長風從車窗灌入,将簾子挂得獵獵作響。
翻飛的車簾中,隐約可見馬車中央坐着一對容貌氣質不俗的夫婦。
女子閉着眼,淡化了五官的攻擊性,卻絲毫不損周身與生俱來的貴氣,以及自權利中磨砺出的鋒芒。
她依靠在男子肩頭,眉心緊蹙,似乎陷入了什麼噩夢。
在她身旁,男子肩膀微微壓低,修長的雙腿曲起,一看便不是什麼舒暢姿勢,顯然是為了遷就女子。
男子身穿一襲鴉青大氅,若是不知情的人,怕是很難将這樣一個清俊儒雅之人,同傳聞中一夫當關的鎮北将軍聯系在一起。
偌大的雨水被風裹挾着砸進馬車,首當其沖的便是坐在窗邊的鐘溪語。
鐘溪語還記着車夫不久前的說的話,手足無措地坐在那,就這樣生生淋着雨,不敢妄動,甚至小心翼翼地偏了偏身,想要幫身後的二人擋住風雨。
就在這時,天空閃過一條白練,攝人的光芒幾乎要穿透車窗。
鐘溪語下意識瑟縮,随即便想到方才車夫所說的話,死死閉上眼,生生忍住顫栗,隻有咬破的嘴唇暴露出她此刻并不平靜的内心。
她雙手環臂,做出自我環抱的姿勢,努力去夠自己的後背,拍了拍。
“粟粟不怕,粟粟不怕……”她自顧自呢喃。
經過這樣一番自我安慰,鐘溪雨似乎從中汲取了勇氣,抽了抽鼻子,小心翼翼地擡起頭,眼周的紅痕清晰可見,其中隐約可見流轉的水光,但愣是沒落下來。
隻見漆黑的天幕中,銀白的閃電肆意遊走,仿佛大觸筆下的遊龍,在以天地為名的畫布中留下的驚鴻一瞥的绮景。
電閃雷鳴中,身下的馬車卻沒有絲毫減速,在風雨的加持下,視線本就受阻,如此一來更令人心驚肉跳。
鐘溪雨隻看了一眼就閉上雙眼,白着一張臉終于沒忍住出聲,像是啜泣的小獸:“慢一點,慢一點……”
見車夫并未回應,她再次出聲。
車夫不甚清晰的聲音從雨中傳來:“……屬下心裡有數……”
話雖這麼說,手下的動作卻沒有絲毫改變,全然一副不以為意的姿态。
一個心智不全的小傻子能懂什麼。
他在心裡嗤笑。
他一個駕了幾十年車的老手,比這還刁鑽的路都走過,一點雨算得了什麼。
何況雨下得這麼大,這些主子在車内自然沒什麼,他可是要淋一路的……
“不要,不要,慢一點!”
鐘溪雨抱着頭,整個人縮成一團,呼吸不知不覺間變得急促。
她覺得心髒仿佛被什麼東西捏住,難受得厲害,急得都快哭了。
“郡主說慢一點,聽不見嗎?”一道冷冽的聲音帶着濃濃的壓迫感自她身後響起,透出幾分殺伐之氣。
男人緩緩睜開雙眼,劍眉微蹙,露出底下那雙浸着寒意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