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相那張蒼老耷拉的面皮使勁抽動了兩下,他坐起身,理好身上金線四溢的袈裟褶皺,剛準備說些什麼,便聽見胥拂之又出聲打斷。
“不過貴寺畢竟是千年古刹,受百姓推崇敬仰,肯定也不會做什麼對人間有所危害的事情。”
胥拂之勾起笑容,那張瓷石般的面孔上不見絲毫肌肉牽扯時的紋理,無相看着這張與自己截然不同的面龐,下意識摸了把自己的臉。
既然是千年古刹,面前這神秘莫測的主持也不知道活了多久,裡面當然有不少秘密見不得人,況且屍毒而已,胥拂之也覺得不必大驚小怪,剛才也隻是想來借此試探一下,别的不知道,但這無相知道他是何人這點倒是明确了。
再加上昨日異象,想來那新閻君确實是來的這龍躍寺,見了這主持,隻是這兩人究竟談了什麼事.......
胥拂之表示,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閻君司職已卸,妖魔鬼物與他再不相關。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願意多管閑事的人。
無相此刻也知曉胥拂之試探之意,眼神略變,無奈笑笑,又回到最開始那個話題。
“那小弟子名喚淨明,是我坐下的關門弟子,前幾日突然失蹤,我們寺内也是焦急萬分,卻沒想到被胥先生救了,大恩大德,确實難以言謝。”
通篇不提屍毒為何。
胥拂之聳聳肩,面容柔和下來,對着無相擺擺手。
無相眼皮也不眨,繼續說:“胥先生對龍躍寺有大恩,若有我們寺裡幫得上忙的事情,隻管說來。”
此話一出,從胥拂之身後吹來,拂過他身體的夏風都不似方才那般陰涼。
胥拂之等的是他這句話。
“屍毒而已,不過舉手之勞。”他整個身體放松下來,單手托腮支在木幾上,黑沉如墨的眼珠都反射出一縷亮光。
無相看他這神色,心中浮起一絲不妙的預感。
“我自多年前便聽聞,龍躍寺内珍寶無數,有一寶物,我想向主持借來一用。”
無相手轉着佛珠,“什麼東西?”
“聽說當年大周皇帝帝建國之時,受道聖王母相助用西昆侖玉打造了一方傳國玉玺,此後雖因戰亂遺失,但也有現世的傳聞,據有心人觀察,傳國玉玺必定會與人皇一同現世,最後一次出現,是在北晉明武帝朝。”
胥拂之盯着無相,“據我所知,之後便一直留存于龍躍寺内。”
若按他意料,這無相主持定然會拒絕他。
果然,無相搖搖頭,“其他事都好說,唯有這件事,老衲不能滿足你。”
“西昆侖位于中州最西端,連接着過去未來,故而西昆侖玉有着逆轉陰陽的能力,用其打造的傳國玉玺經凡塵濁氣沾染,隻能使用區區五次而已。依我看,胥先生也是為了這個來的。”
胥拂之點頭,“不錯。”
無相歎了口氣又道:“不是我不借給你,而是如今的傳國玉玺已經無用。”
胥拂之聞言連忙追問。
“正如你所言,傳國玉玺在此之前最後一次出現是在北晉明武帝時期,那個時候,明武大帝就已經用了四次。”
四次?
胥拂之難掩震驚。
一界凡人肉體凡胎操縱這種神器足足四次,這位人皇是當真不怕□□衰竭,油盡燈枯嗎?
“那還有一次呢?”
無相恍若未聞,緘默以對,閉口不言。
直到胥拂之臉色變得難堪起來,他才開口。
隻聽無相又念一聲禅号,目光深遠,面露憐憫,看着青年,柔聲勸道:“胥先生,千年已逝,故人已矣,即便有那玉玺,也改變不了結局。”
此話剛落,便周身溫度驟降,如身處冰窖。
青年薄唇緊抿,緩緩支着身子坐起來。
無相單手豎在眼前,閉着眼,好似沒有感到眼前人駭人的壓迫。
胥拂之眼中寒光暴漲,似是一灘死水沸騰了一般,他靜靜看無相片刻,勾出一個嘲諷的笑,“你們禅修說的好聽叫四大皆空,依我看,說的難聽點就是良心都被狗吃了!”
“胥先生慎言!”
胥拂之眼球詭異的震顫,身下陰氣四溢,室内溫度飛速下降,不過片刻,對面無相的手關節處已然結上了一層冰霜。
他聲音柔和得不像話,說出來的卻錐心刺骨,眼神更是要将無相身上的這層皮扒下來一樣。
“你們禅修,怕是對誰能來上一句放下執念。”胥拂之詭異地歪了歪頭,陡然轉過來的頭上泛紅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無相。
無相又念了一聲禅号,“并非我不借,而是那傳國玉玺已經被借走了,那人身份貴重,即便是我也不得多言。”
“身份貴重.......”
胥拂之喃喃出聲,黑色眼球在雪白的眼眶中轉了幾下,“你是說昨晚上的浮屠城主?”
無相默念禅号猛地一頓,随即面露不悅,“出家人不打诳語,胥先生就别再問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