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兒做校書郎幾十年了,你是我見過最中意棋譜的人,”老者撫須笑道,又看向白森,“這位是……”
不待白森答話,顔洵搶着道:“跟我一樣,想通過棋譜提升棋力的同窗,我就帶她來了。”
老校書郎面色十分欣慰,似乎終于有人懂得欣賞他從事多年的工作了,他讓出路來,對顔洵道:“快去吧,有什麼疑問的,你随時來問我就是。”
“謝過先生。”顔洵低頭一揖,帶着白森往三層去。
來到天玑棋館的三層,顔洵腳不停歇,又帶白森來到一架木爬梯前。
白森往上看了看,這架梯子兩人多高,與棋館穹頂的一個方形孔洞相連。
“上面還有間小閣,能看得更遠。”顔洵抓住木梯的橫撐杆,快速往上爬,轉眼就頂上的方孔。
白森也抓住木梯,往上爬去。
進了方孔,來到一間堆滿雜物的小閣,與後院的寝房差不多大小,顔洵就站在窗前,往外看去。
白森走到窗邊往外一看,果然整個鴻清棋院盡收眼底。
“你看,”顔洵指着靠近九靈山腳的一處角落道,“那裡就是醫館。”
白森的目光從醫館出發,先來到後院,又找到寒露寝房與其後種滿金桂樹的庭院,又順着後院,看向通往竹館方向的一條曲廊。
“還真是如此。”顔洵喃喃道。
“嗯,”白森點了點頭,說,“從醫館到竹館,案發的庭院是必經之路。”
顔洵的目光從窗外收回來,看着白森,道:“這麼一看,沈照甯是受人相邀前去參加祭山典,在路上被人殺害的可能性極大。”
白森迎着顔洵的目光,又問道:“你覺得,以沈照甯如此倨傲的公子哥脾性,什麼人的邀請,能讓他不顧身上的傷勢,也要趕去祭山典?”
“普通的棋生概不可能,”顔洵不太确定地猜測道,“應是會稽詩社裡那些權貴子弟?”
“你看沈照甯平日裡的做派,那些權貴少爺才是他的跟班,”白森道,“依我看,詩社的一般成員也邀不動他。”
“那還能有誰?”顔洵仔細一思量,肩膀微震,“你難不成懷疑,兇手是會稽詩社的組織者?”
白森微點了下頭,道:“他才是最有可能讓沈照甯從醫館裡出來的人。”
“可是,你說沈照甯死于昨夜亥時,這個時間是一衆詩社成員前去竹館的路上,”顔洵離開窗邊,走到小閣正中,沉着眉說,“你不會忘了吧?到了竹館,他走出來迎我們進去,在祭山典的最後,他還摘下了面具。”
“你是想說,他根本沒有作案時間,對麼?”
“難道不是麼?”顔洵仍是一臉不可思議。
“我也是這麼想的,”白森道,“他摘下面具,在祭山典上的所有人都能證明他是清白的,包括你我。”
停了片刻,卻不待顔洵提出疑問,白森緊接着又道:“所以,我的推斷是,除了方殊,還有另一人。”
“另一人?除了趙知海和方殊外,在這棋院裡的一連串命案,竟是三人所為?”
“是!”白森肯定地答道,“三人結夥犯案,才是符合現在所有線索的結論。”
她本想說,這結論是最為符合邏輯的,但轉念一想,在這個時代“邏輯”一詞還沒有從古希臘傳入華夏,說了怕是顔洵也聽不懂。
但是,沒有“邏輯”這個詞,不代表沒有邏輯這個理。
這就是白森重新有了信心的根源。
在武周王朝,未來的DNA檢測技術,隐性指紋顯現技術等同于荒唐無稽之談,甚至秦國《封診式》中已有記載的通過腳印查案在這個時代都尚未普及,在刑偵系統空間内查出來的結論白森無法直接拿來就用,她需要一樣工具,或者說曆經一個環節,才能将她查到的結論向這個時代的人展現出來,并且還能讓這些古人們信服。
這工具,便是邏輯。
這環節,便是把她通過刑偵系統查到的事實嵌入一條邏輯鍊中,待這條邏輯鍊經得起她的反複推敲後,再展現在古時的世人面前。
因為邏輯是亘古不變的,千年前經得起推敲的邏輯,千年後依然不會有分毫松動。
白森突然明白為什麼刑偵學院的諸多教授教官都把犯罪邏輯學視為最重要的一門課,因為探案人能運用的所有先進的技術手段,查實的所有人證物證,目的都是為了建立一條無懈可擊的邏輯鍊。
邏輯鍊完整暢達的案子,才是鐵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