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他接到警方電話,說是念念的母親已經接到了孩子,想要見他一面。
“陳醫生,真的謝謝你。”
“當初我想帶着孩子遠走高飛,但根本争不過李應卓這個畜牲,我聯系的所有律師都和他有聯系。”
念念的母親是個菟絲花omega,柔弱漂亮,講起話來柔聲細語。
“要不是這次出事,我怕是永遠都不能和念念團聚了……”
他抱着孩子哭泣起來。
“當初我和李應卓就是經過親戚介紹,才在一起的,介紹前都說這個相親對象又有錢,又年輕,人品也好。”
“可是那些親戚都是看熱鬧的,又不是跟他過日子,每天忍受他,被他毆打的!”
菟絲花omega看上去就嬌弱溫和,哪裡是擅長詭辯的李應卓的對手?
陳望輕聲安撫:“事情都過去了,你和念念的新生活才開始,該感到開心才對。”
omega為表感謝,還掏出了一個厚厚的信封,說什麼都要往他懷裡塞。
陳望能看出對方并不是什麼富裕的人。
如果是像花雲斂那種人壞錢多的,他一定收了。
但這次他果斷拒絕。
念念撲上來,在陳望臉上重重親了一口,陳望讓這份熱情撞得向後晃了晃,才微笑着抱住孩子。
“陳望哥哥,你沒事真是太好啦!”
這孩子經曆那麼嚴重的創傷,第一反應竟然還是關心其他人,陳望鼻尖一酸。
“念念沒事也很重要,那天是不是有很多特警叔叔救了你?不怕了哈。”
誰知念念思考了下,搖搖頭:“先救我的,是另一個大哥哥。”
“像外國人!他的眼睛像檸檬柚子硬糖一樣漂亮!”
小孩誇張的比劃着,圓圓小臉上湧起激動的紅暈,顯然十分崇拜。
陳望一愣:“花雲斂?”
那天花雲斂抱着陳望就要走,根本懶得管别人死活,但臨到門口,瞧見關在籠子裡呆滞着一言不發的小孩。
不知什麼觸動到他。
花雲斂薅起李應卓褲帶上的鑰匙,開了鎖。
發出了簡單粗暴的問候:“别怕,小屁孩,賤人都會死很慘的。”
-
告别妹妹和念念父子,陳望還沉浸在花雲斂連救兩人的震驚中,想不到他還能幹點人事。
還不算無可救藥。
畢竟是救命之恩,聊天消息還停留在很久之前,陳望選擇主動給他打一通電話。
沒人接聽?
陳望有些赧顔,又打過去。
連續三四次,接通了,但陳望叫了半天,無人回應。
他知道這人在聽。
難不成是專門等他感激涕零的?
陳望扶着腰吸了口氣,白皙額頭上青筋隐隐跳動:“花雲斂……花雲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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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中取靜的獨棟别墅。
寬敞的屋中淩亂不堪,到處都是被掃翻或是砸壞的東西。
男人低沉痛苦的呻吟斷斷續續。
他捂着疼到快炸開的頭,躺在滿室狼藉裡翻滾,淺栗色發絲被汗濕,粘在臉上。
花雲斂曠工了。
因為老毛病又快到日子,他不得不這麼做。
助理的電話還在不斷打來,催促他做決策。
“花總,後天是總裁辦團建,最近投資的博愛兒童醫院也申請山莊團建活動,您看……”
這種團建的小事完全無關痛癢。
居然也要這時候打擾他!
花雲斂煩躁程度加倍,竭力控制着身體的抽搐和變異,直接全部同意,并且讓對方滾。
電話剛挂,發間的獸耳和脊背下方的尾巴就不可控制地發起抖,手臂也開始一點點異化。
生出皮毛,化作利爪。
他聽說那個叫念念的孩子被omega父親接走了。
花雲斂内心升起隐秘的羨慕。
他的母親是斯拉夫舞女,當年,在狹窄的紅燈區小屋拼命生下了他。
花雲斂從此成為那個女人豪門夢的必勝法寶。
自己在幾歲時,就被母親摁着跪在花家宗族的大門口,接受千夫所指——
“私生子…”
“哈哈,他是個下賤的私生子。”
耳畔是母親的咒罵和哭聲。
眼前是父親和正牌夫人以及花景琛的譏笑。
周圍,無數花家族人鄙夷輕蔑的眼神和話語,萬箭穿心,天旋地轉。
他在母親那裡沒有體會過半分溫情,因為年幼的花雲斂隻是個工具。
後來母親去世,他又成了生物狂魔父親的實驗品。
每天被綁在看不懂的精密儀器上,冰冷的機械鉗控制着他,無數藥劑推進他的身體,又一次次取走他的血液。
幼小到沒有任何反抗之力的花雲斂再一次成為工具。
他幾乎沒見過外面的世界,常年住在實驗室裡,每天接觸的人是穿着防護服的科研人員,都長一個樣子。
偶爾,也能透過玻璃看見前來觀賞實驗成果的父親。
曾幾何時花雲斂也很渴望親情。
希望有個人能在他痛苦的時刻抱住他。
後來的某一次實驗,嚴謹冷酷的科研人員尖叫一聲,打翻了一排排針劑,不斷後退逃跑。
花雲斂親眼看見自己皮開肉綻,血肉模糊。
手上長出野獸皮毛,臉上胡亂生出詭異的獠牙,随機在每個地方刺破、探出。
實驗室響起高級戒備的警報鈴——
年幼的孩子倒在地上,撕心裂肺的翻滾求饒,對自己的親生父親伸出手:“救……救我!爸……爸爸……!”
他還在不斷異化,四處都是血肉撕裂的粘膩聲,完全是一個不知形态的怪物。
花雲斂痛到希望有人立刻終結他的生命。
或是,有人抱抱他。
可他唯一的親人眼裡隻有恐懼和惡心,花鴻飛大手一揮,下令——
“這是個失敗品!”
“立刻,把他關進貧民窟動物園,讓他自生自滅!”
……
不知過了多久,冰冷的别墅裡,隻有野獸疲累的粗重喘息聲。
他還是沒抵過。
從人變成了野獸。
羊絨地毯上,巨型花豹的尾巴尖蔫嗒嗒垂着,斑紋鮮豔的皮毛,粗粝尖銳的指尖,以及超乎一般豹類的長長獠牙。
花豹猙獰又漂亮。
透亮的琥珀色眼眸裡是抹不去的深深悲傷。
他都沒注意到電話什麼時候接通的。
一旁的手機裡傳來陳望一遍遍的試探,一遍遍地叫他的名字:“花雲斂?花雲斂,在聽嗎……”
那好聽的聲線仿佛是長效鎮痛劑。
野獸安靜閉上眼,停止掙紮。
——在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