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姜遠才剛出小樓,便有一道黑影仿佛從梁上落下,穩穩立在夏帝姜靖身後。明明是身高八尺的威武好漢,偏偏落地無聲,連塵埃亦不曾被其震起。
姜靖對于身後多出一個人來無有意外,臉色全然不變,隻淡淡道:“都别站着了,坐下吧。”
傅君寒則是拱拱手,對後來者稱呼一句:“高統領。”
此處隻有他們三人,身着輕甲的禁衛統領高歌顯得頗為随性,朝着姜靖一抱拳便在其側後方坐下。同時他不忘對傅君寒點點頭,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你獨自一走便是許多年,也不主動給我們傳個消息。若非十年前高歌意外碰見你,我都不知你就在大夏疆域之中……罷了,往事不提,你近來可好?”大概是因為在座二人都是被他承認的親人好友,姜靖并未以“朕”作為自稱,而是用“我”。
“我很好,多謝姜叔惦挂。”傅君寒的坐姿都透露着一種乖巧,隻是他此刻眉頭輕蹙,有些欲言又止,“……您的身體?”
“哦?看出來了?”姜靖沒有否認,高歌的臉色也稍稍沉了沉。
得到肯定的傅君寒,眉頭皺得更厲害了:“姜叔,我可以為您把個脈嗎?”
“沒什麼可不可以的。”姜靖坦然地将手平放在桌上,看上去對稱呼他為“叔”的傅君寒很是信任。
“冒犯了。”傅君寒不僅撫上姜靖手腕觸摸脈象,更是分出一絲靈力在後者體内遊走一圈——這也是許多修士有事甯肯不對症地多吃些丹藥,也不找個醫修直接找出病竈的原因,他們忌諱任由旁人的靈力進入身體之中,摸清自身的情況乃至埋下暗手。
而且醫修本身,同樣有着被病患靈力反震的危險。畢竟分出的靈力由其神識控制,若然對方心懷不軌,可以憑此聯系直接重傷醫者——除非醫患雙方是彼此都願意付出信任的人。
可惜,雙方的相互信任,嘴上說得輕巧,事實上卻很難做到。因此修仙界之中,真正的醫修遠比凡人裡的大夫更加稀少。即便是在藥仙谷内,擺弄靈藥的藥修和煉制丹藥的丹修才是大多數。
姜靖作為一朝帝王,倒是意外大氣,任由傅君寒的靈力探入他的身體,臉上更是浮現出少許欣慰:“你的修為果然開始恢複了?很好,很好。”
不過傅君寒的臉色卻變得更加難看:“姜叔,您是何時中的毒?此毒……我暫時沒有任何頭緒。您可曾聯系……師父?”
聞言,姜靖和高歌都沒有露出意外之色。而一旁安靜許久的高歌像是終于憋不住似的爆出一個尋常散修絲毫不知的隐秘:
“數月前,萬法門的齊千山據傳在閉關時不慎被門中叛徒暗害,中毒傷重,于是去信求助林谷主。其後林谷主親往萬法門,至今未歸。如今萬法門封山,一個月前傳出的回音是,林谷主的救治正在關鍵時候,不便幹擾。”
“萬法門……叛徒?”傅君寒不由地追問,“可知是誰?”
“你應該問,都有誰。”濃眉大眼、相貌剛毅的高歌冷冷一笑,“萬法門出了叛徒,而且不止一人。他們封山不隻是為了防備外界,更是為了内部清查!”
“為何突然留心萬法門之事?”姜靖很是敏銳。
傅君寒答:“我随姜前輩來此之前,不知萬法門中竟出了問題,隻是正好發現有不軌之徒試圖在百川城投下蠱毒,而那人我曾經見過,似是萬法門陣道一脈宋長老的弟子秋葵。”
“既然是蠱毒,依你看來,是否難解?”姜靖問道。
“此毒于修士基本無害,唯有凡人接觸便會得病。我追蹤那人時,揣摩過毒性,此毒隻是麻煩,并不難解。”傅君寒認真地回答過後,當即又将話題帶回到姜靖身上,“姜叔,師父不在,那您的身體……”
“林谷主不在,我便請來了藥仙谷的松濤長老,情況已經有所好轉。”姜靖拍了拍傅君寒的肩膀,“你不必太過憂心。”
“莫非師叔亦沒有辦法?”傅君寒完全沒有被安慰到,松濤長老張聽風是藥仙谷中僅次于谷主林恺風的醫修。如果姜靖如今的狀态已經是經過他的診治,那麼其所中之毒,恐怕遠比傅君寒推測的更為棘手難纏。
“松濤長老不過是需要些許時間研究。珩兒,你是關心則亂。”
此言一出,傅君寒和姜靖齊齊默然片刻,還是姜靖接着道:“不說我了。‘傅君寒’這個身份,你還不打算摘下嗎?總不能我們這些親友,一輩子都不能與你相認。”他看着眼前這張全然找不到半分熟悉地方的面容,輕輕歎息着。
面對尊敬的長輩,傅君寒完全無法平靜地說出“就當林清珩早已死在一百年前”這樣的話,他抿了抿唇,故意轉換了話題:“姜叔、高統領,你們可還記得‘魚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