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破的肢體胡亂飛舞,噴灑的血水染紅大街,情況卻沒有向好處轉變。林清珩的靈覺不斷示警,他包圍他的怪物越來越多了,層層疊疊,互為階梯,不管不顧,好像存在的目的就是為了将他困死在這裡。它們的嘴巴裂開出浮誇而詭異的弧度,同類的死亡根本不會讓它們動容。
林清珩一次次斬開一條通道,卻又一次次地被數不清數量的怪物湧入填補,甚至越來越多的怪物爆發出法相境巅峰的氣息,即使尚未出現有上境修為的怪物,但這個數量已經足以使人絕望。
他殺得手都快要麻木,身上的青衣已無法維持自淨而被血水徹底染紅,法相轉化的天地之力已經追不上他靈力的消耗,他的神魂和肉身快要承受不住如此長時間對玄奧的借用……
他已經數不清自己究竟殺了多少個怪物,他甚至覺得自己的神志不再清醒,仿佛成為了天工坊鑄造的機關人,隻是在機械地揮劍,機械地拖着腿向前,近乎忘了目的,忘了緣由,忘了一切。直至——
“重樓……道友?”
林清珩茫然地眨眨眼,臉上幹涸的血迹為他增添了幾分平日所沒有的煞氣。他僵硬地扭了扭脖子,發現自己好像已經從一條街道殺穿到另一條路。這裡的怪物零零散散地在距離他六尺之外徘徊,而在他的腳下,安安靜靜地躺着一把斷開的金色長弓——關重樓的“日曜”!
一具具怪物的屍體鋪滿四周的青石闆路,幾無一處平整的落腳之地,唯有他腳下這片區域,法器日曜最後的自爆,将所有怪物焚燒殆盡,隻留下失去靈性、斷裂報廢的自身,以及其主殘破的屍身。
林清珩單膝半跪,幾近見底的靈力在關重樓失去雙臂和左腿的身體中遊走一圈又一圈,不得不接受這具肉身已經徹底喪失生機的事實。
在羽化境之前,修士的肉身和神魂兩分。神魂是一個人意志的全部,而肉身是神魂最好容器和庇護。當肉身“死去”,神魂便成了無家可歸的流浪者,無形無相又無處不在的天地之力,輕易就能将之攪碎,隻餘一點最本質的靈性之光歸于天地等待新生。
曾救治過無數病患、攻克過許多惡疾的藥仙谷首席隻覺被難以言喻的疲憊籠罩,持劍的手都在微微顫抖,但他還不能停下,那些怪物又開始向他圍攏。
況且……突如其來的劇烈的爆炸仿佛震天撼地,栖風城中的重重困鎖似乎也被炸出個大窟窿,林清珩終于再次感知到其餘兩道氣機。
短暫亮起一瞬的傳訊符帶來夏槿的一聲歎息:“趁現在,逃出去。”
而伴随而來的是,夏槿的生機亦猶如陣陣轟鳴聲,由強轉衰,最終歸于無。
下一刻,洛淮本就殺機凜然的劍意轉為更加可怖的死寂。林清珩心知,洛淮大概是自碎法相來獲取無比接近羽化境的實力,即使當真闖過此關,之後恐怕都得花費無數時間重修法相,甚至可能前路渺茫。
不過……真的有希望嗎?他的靈力所剩無幾,沒有太上劍宗的專屬秘術,他就算自碎法相也不會擁有洛淮的爆發力,隻會死得更快。但他不能,不能辜負夏槿掙來的一絲生機!
他已經感應到了——洛淮應該亦有此感,不管是幻境還是陣法,密不透風的空間封禁在方才的爆炸中裂開一道微小的缺口——它甚至還在緩緩自愈!
林清珩踉跄着,奔往缺口,咬緊牙關揮劍砍殺着再度圍攻上來的、那一個個修為與他幾無差别的怪物。
悄然間,那雙琥珀般的雙眸不覺已被金色侵染,迥異于藥仙谷《藥王真經》的霸道靈力在他無聲體内炸開,幹涸的氣海猶如平地起風,璀璨的金色靈力從稀薄的氣體化為粘稠的液體,從毛毛細雨到傾盆大雨,迅速填補了先前的虧空,并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增長着。
他再次揮劍,隻是溢散的靈力不再是藥仙谷富有生機的青綠。然而,此時已經處于半昏迷狀态的他,已經對自身的變化一無所覺。
等到再次從失神中驚醒時,他已經與洛淮一起撞碎了一層屏障,似乎已經逃離了詭異的栖風城,似乎已是成功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