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到月休了,最近書院的氣氛略有些奇怪,時常有學子低聲細語,似在謀劃些什麼,有些夫子都被驚動了。
“不如趁着月休去看看?”
“吾也正有此意,若是此事當真,我等需的要及時告訴吳夫子。”這人是個衛道士,在他看來誰拿書院的私産牟利,那就是罪無可恕。
要知道,崇山書院的書籍也不是一開始就這麼多的,是好些為了将自家孩子送進書院的人家慷慨相贈,也是許多考中進士的學長在功成名就後捐贈。這些典籍可不是一本白書,有好些書籍上都有個注解,這才是最寶貴的東西。
若是這些東西人手人份,那崇山書院的學子的優勢又在哪裡體現呢?
想去有才書鋪一探究竟的可不止他們兩人,吳夫子自然也聽說了,這事兒不知從何傳出,但是說的太過詳細,想來應該是真事,“明日我也去湊個熱鬧,這書留出去了,總要知道是何人所為。”
一旁的老者點點頭,“真當書院的規矩是玩笑嗎?有些害群之馬清了便是。”
這次的清理規模可比他們想象中的還要大,沒想到有人把腦筋動到了他們崇山書院的頭上。
李秋因為急着用銀子,還是決定這次月休就去賣書,之後就等風波過了再說。誰能想到在有才書院被一早等在那邊的吳夫子抓個正着。
李秋看見吳夫子手裡本“王明遠的《讀中庸》”,就知道自己這會是栽了。他抄書也是用的館閣體,但是字迹終究是能出來的。
“吳夫子。”
“莫要再叫夫子,你當知道你做了什麼。”
李秋兩腿一抖,險些要跪了下去。
有才書鋪的老闆也慌了,雖說他是與學子交易,就算是私下買賣了崇山書院不對外的書籍,也至多是被罰些銀兩。但是日後,他的書鋪恐怕要被學子們聯合抵制了。最重要的是東家的一番籌謀怕是要付之東流了。
李秋被吳夫子帶回了書院,“那書院賣的不止這一本,還有其他數本書籍。你若是将功折罪,書院隻會讓你退學,旁的都不會再追究。”
學子進到書院,都會簽下契子,其中就有一條是約定不得抄書外賣的。若是明知故犯,一是要被退學,二是要被追回所得銀兩,三是會被書院将其劣迹謄抄到書院門口的布告欄。
吳夫子說隻讓他退學,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李秋忍不住哭了起來,“學生知錯。”
他家裡本就貧寒,為了供他讀書,家裡先後賣了十畝地了,前些日子父親為了多賺些銀錢,進山裡去打獵,不慎踏空,摔斷了左腿。農戶之家,沒了這頂梁柱,日子要怎麼過?
李秋為了湊着治病的錢就決定再次铤而走險的賣書了。頭一次賣書,所得的銀兩他與唐柳五五分成,隻得了四十兩。那是這麼些年,他頭一次賺到錢。
“第一次賣書是何緣由?”
“我成績不好,才升到叁班,家裡的兄嫂時常埋怨父母,我心裡愧疚。唐柳說我們寒門子弟,就是讀書讀的好,也得要有錢去參加考試,他說進京都參加會試,起碼要幾百兩銀子。”
他的家裡連供他在書院讀書已經費盡全力,若是來日真的能去參加會試,恐怕也隻能因為囊中羞澀而放棄。唐柳與他說了許多推心置腹的話,隻有寒門能理解寒門的苦楚。
就這樣,他被說動了。因為不知道這書賣給誰,唐柳就幫他牽線,隻是要這第一本書的五成分潤,他覺得也合理,便答應他了。
後來,他才知道唐柳也在抄書賣,不止他,還有其他的幾個學子也是如此。大家都是寒門,誰口袋裡不缺銀子呢,他們相互打掩飾,相互幫忙,一直再賣書。
吳夫子似是想起什麼,又問他“徐京墨可與你們一道?”
“從來沒有,徐京墨與左言交好,雖然吃穿不見奢華,但是看起來也不是個缺銀子的,他用的習字用紙一日就要十張。”
李秋将他所知道都講了出來,不能說他的本性壞,隻是這人沒什麼定力,會被旁人的言語所蠱惑,偏又有些自己憐憫。
天下百姓,苦者何其多?家裡有良田數十畝,能供他衣食無憂的讀書十餘年,就這樣還覺得自己苦?那些吃不飽穿不暖,沒有田地,甚至沒有住處的人呢。
隻顧着自苦,有何曾睜眼看這世間。
這樣的讀書人讀再多書也是讀不明白的,與其浪費時間在此,不如回家去體驗一下真正的生活。若是能有所感悟,也許還有救,若是不然,這一生他将寸步難進。
“待到後日,你當場指認那唐柳後,就回家去吧。”
李秋沒有拒絕的餘地,隻得跪下,磕了三個頭,“學生有負夫子教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