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諾的腦子轟的一聲,耳邊響起尖銳的叫喊聲。那不是普通的尖叫,而是人死前發出的最凄慘的聲音。
幻聽出現,蓋住了現實的所有聲音,把他和真實世界隔絕。他知道是假的,沒有拿手捂住耳朵。
他心想,他要快點好起來,不要讓别人擔心。
他聽不見南姆利絲的聲音,隻看見對方的嘴一張一合,可能在喊他的名字,表情焦急,自己似乎倒在對方懷裡。
“我沒事,我沒事……”他試圖安慰對方,但不确定自己有沒有真的發出聲音。
他聽着永遠不停歇的尖叫聲,看周圍的人亂作一團,仿佛在看一場默劇。在失去知覺前,他看見懸浮球化為粉末,偷拍他的Omega被安保壓在地上,邊上有人皺着眉打電話,而南姆利絲抱着他匆忙趕往某地。
他的視野變得昏暗,喊叫聲逐漸離他遠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虛弱痛苦的喘息。發出喘息的身體破敗不堪,已經發不出喊叫聲,隻能用力地呼吸。
沉重的呼吸聲越來越近,直到他發現聲音的來源是他的胸腔。
化為粉末的懸浮攝影球重新出現,或者說一直都在,一直無聲地飄浮在空間上方,拍攝他們,記錄他們瀕死的反應。
米諾和其他幾個孩子被堆在一起,手臂疊着腿,頭疊着背,擠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裡。他們像被玩壞的玩具,被一起扔進治療艙,統一修複。
他的身上放着一具冰涼的身體,和他臉對着臉,對方瞪大的眼睛填滿他的視線。
這雙眼睛屬于他的一位同班同學,他們曾經一起玩遊戲,在課間手拉手跑步,他還借過對方的作業。
同學死掉了,沒有閉眼,臉上糊滿血,頭發粘在一起,四肢全都被扭到超出人體結構的角度,好像那種關節可以随意掰動的娃娃。
米諾艱難地扭頭,發現自己的手腳也被扭歪,又在治療艙的作用下強行愈合,固定成奇怪的形狀。
他的身體劇痛,疼得發麻,折磨無休無止。幽黑的攝像頭對着他們,另一頭是綁匪。
“米諾,米諾!”他聽見南姆利絲的呼喊聲,醒過來,意識恢複清醒。
“嗯,我好了。”
他忍不住一遍遍環顧四周,房間的窗簾全部被拉上,裡面隻點着昏暗的台燈,沒有其他光線,更不可能有攝像頭。
自己似乎在晚會的休息室裡,應該失去反應的時間不長,還沒被送往醫院。
他躺在一張白色的床上,還蓋着一條被子,旁邊就是南姆利絲。對方擔心地望着他,安慰道:“心理醫生已經在路上,很快就到了。”
米諾不願表現得神經質,想要坐起來,一動才發現自己手腳發軟,滿身虛汗。
南姆利絲按着他,不讓他起來,小聲道:“剛剛真是吓死我了,你就這麼瞪大眼睛倒在我懷裡,怎麼叫都沒反應……”
這樣的情況發生過很多次,米諾并不意外,輕拍南姆利絲的手安撫他。
經曆過綁架,生理和精神存在缺陷,恐懼攝像頭的他,确實無法成為執政官候選人。
他的一位心理醫生趕到,給他做引導和評估,他正常對答。醫生判斷他已經緩過勁來,暫時恢複正常,可以回家休息。
他也如此以為,睡前躺在床上,回憶起晚會的事,覺得已經完全過去。
然而,當天夜裡他還是做了噩夢。
“滴,滴,滴……”
空蕩蕩的房間裡沒有任何其他聲音,隻有儀器不停的警報聲,聽得人心頭發緊。
他仰躺在病床上,入目一片白色,頭頂是陌生的天花闆,旁邊有幾個穿全身防護服的人。
他的四肢均被固定,全身被束縛住,酸痛無力,沒法翻身或活動。他身上持續傳來無法忽視的異物感,體内插着各種管子,皮膚上貼有線闆和留置針,稍一動就會牽起難忍的疼痛。
他想要張口呼救,但臉上戴着呼吸面罩,喉嚨和鼻腔都被管子堵滿,發不出任何聲音,甚至呼吸都變得艱難痛苦。
所有的記憶缺失,他不知道自己是誰,為什麼躺在這裡,隻知道好痛,好難受……
醫務人員過來換管,把幾乎和他的血肉連為一體的舊管拔出,粗暴地插入新管。他感覺自己在流血,卻沒有辦法按住傷口。
“啊,啊……”米諾突破桎梏,發出微弱的喊聲,随後發現自己醒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