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人體的自我保護機制,米諾八歲前的記憶幾乎完全丢失,但獲救那一幕的記憶格外清晰,十年後仍曆曆在目。
他記得那天特别安靜,耳邊沒有綁匪的笑聲,沒有同伴的慘叫聲,隻有滴滴答答的水聲。
環境太安靜,以至于他生出綁匪永遠不會回來的幻想。他呆滞地看着牆壁,黑暗中有道閃爍的光點,代表懸浮攝影球始終在運行,忠實地記錄他們。
他沒有動彈的能力,唯一能做的就是躺着,瞪大那雙阻止綁匪殺死他的藍眼睛。躺着躺着,他突然意識到,有水聲是因為他的身體在流血。
綁匪全部不在,沒人能把破布娃娃收進治療艙,他被随意放着。
好冷。眼皮是為數不多屬于他的東西,他眨着眼睛,意識越來越模糊。
在他陷入昏迷的前一刻,他聽到一聲巨響,下意識睜開眼睛。
綁匪的據點向來是昏暗的,此時卻變得無比明亮,刺目的陽光從破洞沖入這裡。
有人闖進來,四處走動,發出清晰的腳步聲。據點的天花闆被砸破,外面的世界似乎很嘈雜。
他當時還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以為是綁匪回來了。他努力睜大自己漂亮的眼睛,祈禱來人不要傷害他。
領頭的人朝他跑來,闖入他狹小的視線範圍。是一位金發少年,不是見過的綁匪。
少年沖過來,途中被懸浮攝影球撞到,随手捏碎了它。一直監控米諾的攝像頭消失了,變成粉末從少年的手中滑下。
他看見少年跪在他旁邊,朝他伸出手卻沒碰他,表情不知所措。
一位更年長的人快步走過來,捏着米諾的臉觀察他,對少年說了幾句話。少年俯身,小心翼翼地抱起米諾。
盡管對方的動作很輕柔,但他還是感到一陣難忍的劇痛,眼睛也被陽光刺得流淚。他依然發不出任何聲音,也動不了。
少年的嘴唇一直動着,似乎在安慰他。他察覺到對方的善意,身體逐漸不再顫抖。
對方抱着他走出廢墟,從此他再也不會受到非人的折磨。
少年身上的氣息很柔和,是檸檬薄荷糖的味道。
米諾站在秋溟宿舍門前,打開光腦查看新消息欄,依然空空如也。他即将敲門的手懸空着,遲遲沒有落下。
他知道,一旦敲開這扇門,他和歐鉑就真的結束了。
歐鉑是他的初戀,與他相伴十幾年。明明他們真正在一起的日子不過幾個月,他卻覺得這輩子再也不會這麼愛一個人了。
臨近發情期的Omega情緒敏感,容易沖動行事,他不知道事後會不會後悔。
在米諾懷念他們愛情的同時,聯邦邊境,歐鉑正在等待例行審查。
“還沒輪到我嗎?我有急事,可不可以早點做?”歐鉑盯着大廳中央的時間,有點坐不住,焦急地站起來。
“抱歉,我們嚴格按照規矩辦事。”穿着制服的邊境官員将他按回原位,輕蔑的眼神瞥過歐鉑的臉,補充道,“在我們這裡,沒有任何人擁有特權。”
對方堅定拒絕,對他似乎有成見,歐鉑沒有費口舌和對方辯解。他扶着額頭,雙腿曲在狹小的座位裡,後悔當時和米諾糾結酸奶的事,錯過了标記的機會。
他記得米諾上次發情期的日子,就在上個月的今天。他隐隐有預感,自己要趕不上了,他來不及了……
被關在審查室裡,他再着急也什麼都做不了。他又一次覺得異能作戰隊的工作嚴重影響到他的家庭,竟然萌生出退意。
他的腦海裡很亂,全是米諾的身影,浮現出他們過去的一幕幕。
第一次見到米諾,是在他八歲那年,養母帶他去拜訪壟斷娛樂業的艾瑞克家族,挑選最後一個養子。
養母告訴他,他們将去接一位弟弟回家。臨行前,禮儀老師拉住歐鉑,囑咐他如何言行得體。
他是下一屆執政官候選人,必須表現得成熟體面,不能孩子氣。所以當他穿着合身的定制正裝,走入艾瑞克家時,他控制住自己,沒有新奇地東張西望。
執政官得到艾瑞克一家的鄭重接待,而他跟在養母後面,充當尾綴。他在合适的時機向這群陌生人問好,除此之外不發出任何動靜,陌生人誇他懂事。
艾瑞克們知道執政官的來意,提前讓孩子們出來等候。兩位年幼的Beta端坐在沙發上,腰杆挺得筆直,小手安分地放在腿上。
艾瑞克家的兩個孩子都是Beta,選他們做候選人,符合聯邦的平權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