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于是我摘下墨鏡,往前站一步,貼心地替他擋住了陽光。
他好像有點緊張,但在看到是我後,眼睛微微睜大了。可能是因為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我,而且身邊還沒帶一個人。
帶是不可能帶的。否則,還沒等到我罵髒話,天型員工就會搶在我和唐玉律見面前先把他趕走。
對于不在“自己人”名單上的人,他們一向是這麼做的。
總之,懷着不可言說的心思,我開始了單方面的喋喋不休。
是的,我很擅長聊天。
但現在,我要在聊天中加入一些并不是那麼雅觀的詞彙。
我嘗試了好幾次,可我現在就像一個壓力過高的水龍頭,在真正噴發之前,反而會堵塞喉管。
話說的好像很順暢,其實我的大腦已經要停止思考。
可是,可是,都已經到這一步了,這無比關鍵的、曆史性的第一步。朱子星,你怎麼可以像個懦夫一樣叛逃?
“他還找我要了簽名照...”
加油,加油!
我的手心開始出汗了。
“因為他女兒是我粉絲。”
加油朱子星!相信自己!這麼多的困難都跨過了,我一定可以,一定能做到——
“哎我去,當時老好玩了......”
wooooooo——
我做到了!!
終于把那三個字說出來,就像心裡的一塊大石落地。
我知道,一個艱難且重要的階段任務已經得到圓滿完成。
那麼現在,是時候讓我看看這位NPC的反應。
與我預想中的一樣,在說前面的話時,他都是安靜地聽着,連眼睛都不怎麼眨。而在我說出“哎我去”之後,他...
眨了下眼。
又眨了下眼。
這個反應的意思是,他根本沒有反應。
為什麼啊?!
難道他本身就是那種情緒不顯山不露水的性格嗎,為什麼會這麼淡定啊?
是我決策失誤了嗎,從一開始就選錯任務見證對象了嗎?
我不甘心地盯着他,尤其重點看他的眼睛。
一般來說,就算話語可以藏住,眼神卻不是那麼好改的。
他現在眼裡無光,視線沒有着落點,顯而易見——
他在走神。
為什麼啊?!
我這麼真誠的在說髒話,你怎麼可以走神啊?
我本想叫醒他的,但他的表情好像有點...沉重。
甚至是悲傷。
于是我隻好靜靜地等他自己醒過來。
好在他很快就回神了,一上來就問了我一句讓人摸不着頭腦的話。
...新聞?
這是在暗示我錯過了什麼支線嗎?
就算他這麼說了,我也确實對新聞不感興趣啊。
其實也沒什麼好看的。我能看到的,隻有天型想讓我看到的信息。那麼,新聞應該也不例外。
或許他确實和别的NPC不太一樣。接下來,他居然問了一句更讓我震驚的話。
——我的腿傷。
這事說來話長。前段時間,我正要去參加一部演戲綜藝。
助理告訴我,我是大明星,去這種小場合就應該晚到點,讓别人清楚地認識到我和他們之間的地位差距。
我不知道應不應該這樣做,畢竟書上沒教。
但老師告訴過我們,遲到相當于違約行為,是很不好的。所以在我的一再堅持下,我們還是提早出發。
可我忘記了。
如果人生是場遊戲,那麼我就是遊戲中毫無疑問的主角。身為主角,本就不會有什麼平常經曆。
我出車禍了。
可能主角成長的路上就是要有一些突如其來而又莫名其妙的災難吧。
嚴格來說我們隻是追尾,并沒有很嚴重。
但前後都堵得嚴嚴實實,我們進退兩難。
不過沒關系。
主角就是能夠可靠的解決所有問題的!
趁着團隊裡的人沒反應過來,我已經戴好帽子和口罩,朝着牆角邊的共享單車一路狂奔。
直到我已經将共享單車解鎖,風似的漂移出去,助理小周才反應過來,嚎叫着跟了上來。
但她應該是跟丢了。
畢竟身為主角的我身手敏捷不說,這一帶我還剛好經常來,剛好知道一條人迹罕至的小路。
我努力擡腿、轉一圈,循環往複。
肌肉已經開始酸痛,因為騎的太快還在轉彎處來了好幾個乾坤大挪移,每次車子傾斜,我都像是在獨木橋上懸起一口氣,細長把手硌得手心生疼。
但運動帶來的腎上腺素飙升連帶熱血上湧,于是我更加拼盡全力,什麼都不去想,隻要朝着目的地前進!
我知道團隊裡的人都覺得我荒唐,但是那又怎樣?
我可是主角啊,我這麼年輕,就是要活的荒唐!
拜托,騎自行車上班超酷的!
啊哦,超出共享單車運行範圍了。
沒事,我還有腿,還能長跑。
拜托,趕死線什麼的最棒了!
“朱子星,你太過分了,怎麼能錄制第一天就遲到?”
好吧,主角也有計算失誤的時候。
我确實沒料到,往日溫和的邢姐會一碰面就對我劈頭蓋臉訓斥。我咽了咽口水:“抱,抱歉,交通堵塞。”
“那你怎麼不早點跟我說?!”
“我打了好幾通,你都沒接...”我隻能趁着紅燈亮起時瘋狂撥号,但一個都沒接通。
後來有個十分長的紅綠燈,我甚至用這波時間狠狠摸了幾把路過的流浪貓。
她沒再多說什麼,隻是猛地拉住我手臂,帶我去補妝。
她手勁大,捏的那處本就隐隐有酥麻感,現在更是傳出劇痛,我不自覺皺起眉。
但她好像沒注意到我的臉色格外蒼白,補完妝後就把我推進錄制場地。
我想,她應該是為了我而好聲好氣的一直在跟導演道歉,所以才發了脾氣。
這麼說來可能還是我的問題。
但我也出了意外事故,膝蓋好像有點撞到了,還在疼呢。這麼算的話,我們應該是相互抵消了。
我不打算讓她誤會我,于是主動告知了那天的事。
她聽後大驚失色,就差把擔架給我弄來。
後來,醫生跟我說這個不嚴重,但需要靜養一段時間。
這期間,她一直在外邊不安地來回走動,我實在不忍心,就讓她也進來了。
她進來後第一句話就問:“醫生,他這個情況...未來一個月還能跳舞嗎?那未來幾年呢?”
不知為何,我心裡感到有些怪異。
回去的路上,她依然喋喋不休:“我了解過了,沒出什麼大問題,你别擔心。這個綜藝隻是演戲而已,你可以一邊參加一邊養傷。再過段時間還有個舞台競技類節目,到時候看你恢複情況,争取參加吧。
“遇到這種事情,誰也不會想到的。你現在真是長大了,變堅強了,是團裡的頂梁柱了。所以你可得努力讓自己好起來,不然大家該有多擔心你呢?
“那些照顧你們的工作人員平時有多忙,你也能看到,現在肯定得比之前要更忙了。上次小周就跟我說,姐,這團鬧騰,這工作幹的真的太累了。子星,你也想辦法讓那些幫過你的人減輕一下負擔...”
我聽着聽着就皺起眉頭。
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她是說出了“一邊工作一邊養傷”這種話嗎?
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她是...在怪我嗎?
受傷的是我,挽救的是我,現在導緻工作人員承擔了額外工作的罪魁禍首,還是我?
我不是說我就那麼固執的不願意幫他們減輕負擔。但是...
這些話,可以對幾天前的我說,可以對一個月後的我說,但就是不能對現在的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