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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車。”
車主發話,賀泠便毫不客氣地坐上了面前這台一看就價格昂貴的賓利。
既然對方願意當免費司機,她也沒必要假客氣。
隻是她剛上車就被副駕駛前面的一個車載擺件給吸引住了。
那是一串粉白色的泡沫氣球,旁邊還有一隻會搖頭的小柯基擺件。
可愛。
賀泠下意識看向身邊的男人,這顯然不是他的審美。
陸珩瞥了一眼還沒系安全帶的賀泠,手指動了動,欲言又止。
賀泠反倒被他這一瞥會錯了意,以為他在暗示副駕駛是别人的專屬座位,趕忙開了車門走到後排:“我坐後面。”
落座後,那種被雪松的香氣随時随刻包裹的感覺驟而消散,賀泠的神情也顯然放松了許多。
她的動作一氣呵成,陸珩甚至沒來得及出言阻止。
等他轉過頭,卻隻能看到她的小半個瓷白的側臉,冷淡的、沒有情緒的。
于是陸珩不動聲色地收回了目光,從中控扶手箱摸出兩粒口香糖扔進嘴裡。
車子緩緩開動,賀泠側臉看向窗外,心中一時五味雜陳。
沒想到回江城創業的賺的第一桶金竟然來自陸珩。
坐陌生人的車,她從不敢合眼。
但或許是今天親力親為地收拾辦公室,耗盡了她最後一格電量,又或許是陸珩的車子開得很穩,隻有小幅度的晃動,她竟然像是被放在嬰兒車裡哄睡的幼兒,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隻是賀泠睡眠很淺,哪怕閉着眼也能感受到,似乎有一道灼熱的視線,時不時會落在她臉上。
賀泠覺得那是幻覺,因為她竟然又夢到了七年前那個潮濕的雨夜。
夢裡,十七歲的賀泠撐着一把透明傘,手裡拿着一張素描紙,悄悄靠近在學校綠化帶附近喂流浪貓的少年。
她紅着臉走近,将傘微微傾斜,豆大的雨點落在她的肩頭,打濕了她身上藍白色的校服,那張素描紙和少年的頭發卻被雨傘完好地保護着。
雨還在繼續,少年身上卻不再新添被雨點沁潤的痕迹,他緩緩擡頭,盯着賀泠看了數秒,眼神意味不明,然後伸手,利落地抽走她手中的畫紙。
賀泠心跳得飛快,以為這代表她即将得到想要的答案。
卻不料,陸珩低頭嗤笑一聲。
隻聽見紙張撕碎的細碎聲響,緊接着那修長的手指一揚,畫紙頃刻成了碎片,随着紛紛揚揚的雨點一同落在她腳邊。
被撕碎的,還有十七歲的少女心事。
賀泠透過漫天飛揚的紙屑,卻隻看見陸珩那雙比雨夜還濕冷陰沉的眼。
他給出了答案,卻不是她想要的。
直到聽見保安大叔和外賣員争執時熟悉的聲音,賀泠終于清醒。
一睜眼,冷不防對上後視鏡裡陸珩那雙深邃的眼眸,竟然有種夢境和現實交錯的恍惚感。
陸珩下意識地去摸副駕駛放着的長柄傘,卻發現雨已經停了。
“多謝。”賀泠起身下車,語氣禮貌卻疏離。
臨走前她又想起什麼,回頭敲了敲車窗,彎下腰看着陸珩:“收到定金後擇日量房,之後我會給出三種不同風格的方案示意圖給您做參考,有您中意的風格,再進行下一步。”
依舊是公事公辦的語氣。
陸珩單手扶在在方向盤上,側身正對着她,平和地點了點頭。
房子裝修是大事,先前林舒書在電話裡對她說過,陸珩找她設計的有可能是婚房。
根據賀泠以前與客戶打交道的經驗,婚房的設計通常都會遵從女主人的意見,為這個吵崩甚至鬧離婚的不在少數。
不知道陸珩跟他未婚妻商量過具體細節沒有?
要是兩個甲方意見不統一,到最後遭罪的還是她這個乙方。
“那裝修風格呢?你全權做主是嗎?”本着職業素養,賀泠追問道。
陸珩沉吟片刻:“這方面你是專業的,我相信你的品味。”
行!
給錢的說了算!
回頭把設計風格相關的委托條款加進合同裡。
賀泠心中有成算,公事公辦地點點頭:“明白了。”
陸珩沒接話,車子卻依然停靠在路邊,似乎沒有要走的意思。
賀泠确認自己沒有東西落在車上,有些莫名地看着他。
陸珩卻轉過頭看她,自然而然地說道:“等你進去。”
又來了。
賀泠一時語塞,當初她就是被陸珩這樣突如其來的妥帖擊中,所以才會在十七歲那年的春夜為他駐足。
“走了,微信聯系。”賀泠把手踹在大衣兜裡,轉身就走,唇角卻情不自禁地微微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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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珩剛開到下一個紅綠燈,顧逸就像有心靈感應一樣打來了電話。
“怎麼樣?我花籃都訂好了,明天一起給老同學慶祝開業?”顧逸似乎心情大好,聲音輕快。
“去過了。”陸珩的聲音很淡,聽不出有什麼情緒。
“卧槽這麼快?”顧逸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拔高了音量,“你下午不是還在京市出差,都不帶歇的?”
“嗯。”陸珩盯着紅燈倒數的數字,微微出神。
他眼裡的紅血絲明顯,嘴裡的口香糖早就嚼沒了味,此刻眼皮的确有點沉。
“我聽說……賀泠突然回江城,是跟沈子言掰了。”
顧逸繼續八卦道:“就我那大學室友,妥妥的京圈太子爺,幾年前看過賀泠上的那個綜藝節目,對她的設計風格一直念念不忘,好不容易求老爺子全款買了房,一打聽,才知道她離職了,跟我念叨這事的時候,語氣那個遺憾啊……而且我聽說,賀泠還是主動提的辭職!百萬年薪,說辭就辭,這魄力——還是我當年認識那個柔柔弱弱的女神級校花嗎?”
陸珩沉吟片刻,轉移話題:“你的女神不是林舒書?”
顧逸一下拔高了音量,語氣誇張:“林舒書算哪門子女神,就一女的。”
浴室裡花灑的水聲戛然而止。
裹着白色浴袍的女人從玻璃門縫裡伸出小腿,白皙纖細的腳尖還滴着水,整個人卻像被施了時間魔法似的,就那麼定格住了。
“黃曆上說今日宜獨處,你先滾吧。”林舒書盯着正窩在沙發裡打電話的顧逸,看似平靜的話聲裡,殺機洶湧。
“什麼?”顧逸難以置信,剛才不還好好的,這姑奶奶怎麼洗個澡就變臉了?
沒等他想明白,一道白色抛物線自半空中落下。
在林舒書愠怒的眼神中,顧逸把甩在自己臉上濕漉漉的東西摘下,是酒店的一次性拖鞋。
電話那頭,陸珩隻聽見“啪”地一聲巨響,然後就是顧逸各種谄媚和讨好。
此時綠燈亮起,他眉峰一挑,挂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