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青穩坐聒噪之中,實際内心很是煎熬。
他後知後覺地想,事情怎會鬧成這個樣子?他明明從不屑同這些個花錢買風流的大臣們為伍,如今隻為了賭氣,便要親手将人推入火坑。
偏偏推的人還是白妖精!
氣憤不過一時,想要降服的決心在白爵士依舊淡定的神色中不攻自破,甚至化為心虛的退讓。
獅青擡手按了按眉心,他忽然頓悟他必定是要輸的那一個,并且就是再不甘心,他也沒處說理,唯有乖乖低頭,糾正錯誤。
此時此刻,舞廳靜待的打手們皆圍在白爵士身邊,施老闆是三令五申吩咐過的,縱使客人再不好惹,也不能壞了館子裡的規矩。
反觀躍躍欲試的客人們,早等得不耐煩了。
這些人熱衷于将美好的事物用蠻力摧毀,加上施老闆的拒絕吊足了他們的胃口,如今仗着獅青在背後撐腰,便立刻有恃無恐起來,紛紛摩拳擦掌地就要上去抓人。
有幾名喝得醉醺醺的客人,二話不說上前便扯白爵士的西裝,被打手們饒有分寸地推開。
人要保護好,然而客人也不能得罪。
眼看場面即将失去控制,獅青匆匆站起身,擡手搭在腰間的佩劍上,出言阻止:“住……”
與此同時,被人群包圍的白爵士先一步有所動作。
他單手扯開脖頸上纏繞的磚紅色絲巾,随後解了襯衫兩粒扣子,并扒開領口露出古怪的項圈給衆人看:“不怕死的盡管上來試試!”
擲地有聲,如一記驚雷将烏雲驅散!
除個别喝成爛泥的,其他人皆被吼得頓住腳步。
因為難得能在館子裡看見套項圈的家貓。
隻見那圈身是純黑色的,然而通過廳内的燈光反射,在白爵士正對面的牆壁上,居然映射出一塊五彩斑斓的矩形光斑!
今晚的來賓中有采礦大臣,見了光斑立刻驚奇道:“是……是烏彩石?真的是烏彩石!”
所謂“烏彩石”,是這個世界獨有的金屬礦石,其通體純黑質地輕盈,且分為軟硬、中硬與堅硬三個等級,目前能切斷烏彩石的唯有高一個等級的烏彩石,因此許多貴族便拿來制造鎖鍊或是保險櫃,以求所保之物不會被盜。
此礦石的産量非常稀少,原石也極難打磨,因此唯有皇室或一等大臣才有資格享用,尋常人家就是拿到手,也絕付不起高昂的加工費。
奇了怪了,如此貴重的稀罕物,卻被做成精巧的項圈,套在一隻家貓身上,想來其中必有内情。
白爵士可不知道這破項圈竟然大有來頭,不過采礦大臣的驚呼倒也為他接下去的話增加了幾分可信度,于是他反問道:“我怎麼就不能?”他拂開面前的打手,綠眼睛掃視一圈,最後落在獅青晦暗不明的異瞳上,“有那麼位大人,他愛慕我愛慕得發狂,幾次三番向我求歡被我拒絕,因此便送了這項圈,”話說一半,他撥開長發,露出項圈背後蓋着後脖頸的鐵片,“現在,你們還要繼續嗎?”
所有人望向獅青,因為隻要三殿下開口,得罪那位不知身份的大人的罪名便落不到他們頭上。
然而獅青鐵青着臉,始終未曾發話。
他能說什麼,難道要告訴衆人,那位大人其實就是他自己?
不甘心于到嘴的鴨子飛了,有個聲音反駁道:“敢在殿下面前撒謊,你說你拒絕了那位大人可有憑證?區區館子裡的家貓竟敢拒絕大人的求歡,我看你是吹牛不打草稿!”
“如何不能拒絕?!”白爵士迅速來到反駁者面前,他生得也算高大,雖體型偏瘦,但仍透着股不怒自威的震懾力,“家貓和野貓一樣都是貓,憑什麼我們就沒有拒絕的權利,哦,我知道了,”他的目光垂落在對方碩大滾圓的肚皮上,那肚皮竟大到連上衣下擺的紐扣都扣不上,“因為我們拒絕,你們這些酒囊飯袋就沒人伺候了,沒人供你們吃喝,沒人供你們玩耍,恐怕就連國家大事都無暇顧及了吧!”
聞言,衆貓不自覺收緊肚皮,一時間,舞廳内的擁擠狀況足足緩解了四分之一。
反駁者失了面子,還是被身份低微的家貓駁了面子,他自然不樂意,然而他舌頭繞了好幾圈,竟是越繞越打結,于是不管不顧地就往便服内袋裡掏,掏了沒兩下,隻見個锃黑的鐵疙瘩露出一角。
然而與此同時,他察覺右側脖頸一涼,偏頭的瞬間,鋒刃的寒意震得他陡然一縮,差點癱倒在地,鐵疙瘩也便“啪嗒”落在地上,發出沉重悶響。
“呀!是槍!”
看清是槍,周圍人更加不敢亂動,朝周圍散開數米遠。
這時獅青擎着佩劍從後繞到前,先把槍踢到白爵士面前,而後盯着反駁者揚眉冷冷道:“本王出門都不敢佩槍,你倒是好,不僅佩了還當着本王的面掏出來,這是要刺殺不成?”
“我……我……”反駁者仿佛得了失語症。
槍是他花重金在黑市收來的,自從得了便總愛帶出來顯擺,一會在同僚面前秀,一會在包房裡拿出來吓唬不聽話的家貓,如今算是踢到鋼闆,于是适才面對白爵士的倨傲瞬間蕩然無存。
“哼!”說話的間隙,白爵士彎腰撿拾那槍,舉在手裡慢慢朝着反駁者走過來,吓得那人尿了褲子,又急又惱地匍在地上嚎啕大哭,引得白啧啧稱奇,“殿下,真是壯觀呀!難道王國裡的大臣都是這個樣子?”
獅青不顧話裡諷刺的意味,奪了槍再把劍收回去,然後對着帶來的士兵吩咐道:“押去軍營,他不是喜歡動槍嗎,那就送他去前線動個夠!”
方才還鬧得不可開交,此番因為一個插曲卻是握手言和,雙方不置可否地都笑了。
這時,從廳外急匆匆闖進來一小夥人,為首的二話不說,帶頭“撲通”跪倒在地:“不知殿下來訪,該死該死!”
施恩言辭謹慎,光腦殼上皆是冷汗。
其實獅青知道,館子是二殿下獅楊的地盤,獅楊用人可不會犯這樣的錯誤,鬧了那麼半天,就是人在宮裡也早趕回來了,那麼對方大概率是在外頭聽完了全程,等事情平息後才進來的。
他能瞧出來,白爵士自然也能瞧出來,隻是雙方都未吱聲,一個走回沙發座,另一個則是不慌不忙地整理衣裳。
于是施恩繼續裝傻,隻管埋頭靜候吩咐。
同時在心裡盤算方才聽去的話,關于白爵士口中的“那位大人”。
人是軍方送來的,再加上從未登門的三殿下親自前來,帶了幫烏合之衆試圖奚落白爵士,沒承想,最後奚落不成竟是搭了個大臣進去。
盡管施恩聽聞三殿下的性格喜怒無常,可殿下這樣做的目的他想不通。
一時吃不準,他能肯定三殿下知道項圈的事,但不知道其帶人來奚落的目的,要不是白爵士急中生智,恐怕早成了那幫急色鬼的盤中餐。
不對,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