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臭的風卷過頭頂,蘭斯洛特緊縮成一團窩在巨樹根底的洞穴,外面野獸利爪刨挖木頭的聲音吱呀刺耳,仿佛那不是在抓樹幹,而是在抓他的腦袋上。
他不敢擡頭往外看,可外面的同行者的哀嚎卻無法阻擋地往他耳朵裡鑽,每一聲絕望的呼喊都成了剜心的刀,将他的理智戳得千瘡百孔。
“該死……早知道就不該圖便宜雇傭這些孱弱的人類……”蘭斯洛特抱着頭,心頭的悔恨與恐懼交織,原本面目可憎貪婪無比的獸人雇傭兵的粗犷面龐在他腦海裡都變得慈眉善目起來——至少對方隻是想謀自己的财,而不是像外面那些沒有理智的怪物一樣想要了他的命!!
“吼——”
嘶啞難聽的吼叫,蘭斯洛特額角的樹根被尖銳的牙齒啃咬出一個缺口,惡心的唾液和新鮮的血液順着淌進來,吓得他幾乎失去控制的尖叫。
可他的尖叫不僅不會令外面的怪物退卻,反倒刺激它們更加興奮地抓撓起這個缺口來,那些渾濁一片的灰眼睛在外面搖晃,蘭斯洛特的世界昏黑一片,渾身的血液都停滞。
他明明還未落入獸口,身體仿佛已經先一步僵死了。
“咔嚓——”
一隻足足有人腦袋那麼大的腳掌從洞外鑽了進來,蘭斯洛特躲避不及,被那尖銳的爪子劃破了鼻子。
“咯噔噔。”樹根瀕臨崩裂的呻吟,也是他生命即将終結的挽鐘。
天亮了。
不——是蘭斯洛特頭頂的巨木終于無力可支,被外面的怪物連根推到了。
陽光吝啬地透過高大森林濃密的樹冠,隻落下指甲大小的光在他臉上。
他的視網膜裡,那奇醜無比的怪物張開血盆大口。
蘭斯洛特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結束了,他并不短暫的生命——
“嗡——”
“嗷!!!”
液體飛濺的聲音,近在咫尺的混亂的怒吼,以及飛速衰弱下去的呼吸的氣息。
預想之中的疼痛遲遲沒有到來,蘭斯洛特僵硬身軀内的心髒依舊在泵血。
這位已經吓傻了的可憐人恍惚兩秒,才逼迫自己睜開眼睛。
“嗡——”
又是那種低沉的翁鳴聲,他下意識往這聲音傳來的方向扭過頭。
他看到了……一條黑色的線——不,不!
那不是線!!
蘭斯洛特從沒有這麼憎惡自己這優秀的目力,以至于他能清楚地看見不遠處正在啃食屍體的異獸腦袋如同瓜果一樣炸開的場面。
黑色的血霧四濺而開,草地泥土上流淌着的暗紅痕迹彙聚在一起,髒污不清。
一隻通體漆黑的箭從這炸裂的霧氣中穿出,深深沒入土地,隻有輕顫的箭羽還留在外面。
遠處有人飛速趕來的動靜,夾雜着交談的人聲。
蘭斯洛特的神智猛地從驚懼中掙脫出來,沖刷掉巨大的恐懼的是巨大的驚喜——老天爺!!神明并未抛棄他——有人及時出現搭救了他的小命!!
這一行襲擊他的車隊的異獸一共有五隻,離他最近的兩隻都已經被射殺,剩下的大概是去追那些該死的,遇到危險就丢下他自己先跑路的人類雇傭兵去了!!
神明啊!就該讓那些無信之徒被怪物咬死!!!
蘭斯洛特眼眶血紅。
“杜蘭!這就是你說的王城周圍非常安全??”
頭頂的樹冠傳來一陣異常清晰的抱怨,聲音聽着很年輕,但蘭斯洛特卻隻覺得天籁降臨。
能在森林的樹冠間這樣如履平地穿行的,就隻有這片森林的主人,那些友善寬仁的木精靈了!!!
“該死,這些醜陋的怪物!”另一道聲音在更遠處響起,緊随其後的便是劍刃穿透異獸身體的惡心撕裂聲。
“啧,還有兩頭逃掉了嗎——你留在這裡,我去去就回。”樹梢上的精靈完全沒有要與同伴商量的意思,話音一落,一道灰色的身形便閃過,蘭斯洛特沒能瞧清楚他的樣子,那道身形就已經消失在了濃密的樹冠裡。
“等等——”
杜蘭焦急地想要制止扶光,但對方離開的速度還是一如既往的快,他根本來不及阻攔!
……完蛋了,看來他的保育員生活不僅結束了,回去說不定還要接受翡翠花園的審判!!
搞不好連這身荊棘騎士的盔甲他都得脫掉。
杜蘭躊躇地站在原地,他甩了甩劍上沾滿的黑色血迹,隻能先按頭檢查附近這隻被襲擊的車隊狀況。
蘭斯洛特就是在這個時候喘着粗氣,從坑洞裡爬出來的。
他的動作很笨拙,弄出了不小的動靜,杜蘭很快就注意到了他這個幸存者。
老天……蘭斯洛特抹掉臉上沾上的泥土,不可置信地看着來者那身銀白的鐵甲,他頭盔上有金色的荊棘紋飾,看上去如此聖潔!簡直與周圍血腥一片的地獄格格不入。
這竟然不是一名普通的精靈,而是大陸上都赫赫有名的荊棘騎士!!
蘭斯洛特下意識想要做個向神禱告的手語,隻不過他的身體實在是太僵硬,連胳膊都擡不起來。
而反觀杜蘭,就平靜(心如死灰)多了,他将這個幸存的倒黴蛋提溜起來安頓在一旁,然後提起劍繼續搜尋附近還有沒有别的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