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陷入了靜默。

扶光心道果然，這并不是一個随随便便就能得到答案的問題。

即便世界樹平時基本不與精靈們溝通，但這樣嚴重的事情，精靈們一定不會沒有嘗試過向正主，也就是世界樹本人尋求答案。

“這是你想知道的，還是萊斯利想知道？”瓊枝金色的瞳孔凝望着扶光。

萊斯利是……扶光慢半拍才反應過來，這是精靈王的名字。

瓊枝大抵是誤會了些什麼。

扶光覺察到對方這看似并無波瀾的發問裡，底下似乎潛藏着波濤。

“我與他可沒什麼糾葛，甚至連相互利用的關系都談不上。”他皺起眉頭，反倒不滿道，“你為什麼會覺得我跟與那家夥是一夥的？”

“……”瓊枝輕輕吐出一口氣。

“你很關心木精靈們的境遇。”

如果不是因為如此，扶光根本就不需要大費周章地搗騰那套供水系統——他是精靈幼崽，隻要住回翡翠花園裡，短了誰的用水都不可能短了他的。

他本可以置之事外，作壁上觀的。

扶光聽完對方這一通貌似還挺有道理的分析，一向伶牙俐齒的他都難得有些沉默。

“我隻是在意識到客觀條件允許我這麼做的情況下，多走了一步而已。”

通過這套方案的終究還是道爾頓，是精靈群體的代表、而他身邊又恰巧有斐利卡，擁有能面見月泉宮掌權人的渠道。

“而且……有沒有一種可能。”

“最終促使我這麼做的，無關其它，而僅僅就因為我是個好人呢？”扶光眼眸中充滿戲谑與玩味。

烤爐中正在烤制的東西似乎火候已經足了，香味愈發濃郁，扶光越過瓊枝，掀開烤爐的蓋子。

瓊枝的目光順着扶光的動作移動。

因為是背對着自己的，所以瓊枝此刻看不到對方的臉，自然也就瞧不見對方的眼睛。

“你應該知道的，”扶光将蓋子擱在一旁，取出長長的火鉗。

“我留在這裡，可不是因為‘萊斯利’，而隻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而已。”

木炭在爐竈中紅彤彤的，将扶光金色的頭發邊緣也染上赤色。

他持着火鉗，将裡面的烤盤穩穩當當地取出來。

瓊枝在遠處靜靜地凝視着火光裡的扶光。

“你這樣講，我也相信你。”

扶光眉心狠狠一跳，克制住自己忍不住想要扭頭的沖動。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用幾乎稱得上是僵硬的語氣岔開了話題，這在他的過往中是相當少見的。

瓊枝垂下眼眸，如同金色的輝陽落入海底，世界迎向黑夜。

良久，他才說道：“我在過去的百年中，未曾刻意改變過什麼，”

“隻是忽然在某日，凋謝的花朵不再結出果實，我便也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他仿佛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就像是去菜市場買菜，某種平常吃的菜賣完了，他便順勢換了新口味。

……什麼叫做‘忽然’有一天，花朵就不再結出果實了？扶光眼角抽搐着。

他夾着烤盤走過來，一邊嘀咕一邊将烤盤擱到涼椅旁邊墊着隔布的小桌上。

瓊枝沒有說話。

扶光感到難以理解。

他會想，自己與精靈之間都尚且間隔着理解的鴻溝，那麼是否這種鴻溝也橫亘在他與瓊枝之間，甚至要遠比前者更深更遠？

“會不會與奧瑞森林裡的污濁有關？”半晌，扶光還是努力嘗試着分析：“畢竟黑森林從前也是奧瑞森林的一部分，它是後來才變成污濁地的。”

“但黑森林出現，已經是一千年前的事情了。”瓊枝搖頭道。

好吧——扶光深深地歎了口氣。

西幻世界中精靈的标配：美貌、與他們那不是出了問題就是正在出問題路上的世界樹。

瓊枝依舊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樣，他的目光落到扶光放下的烤盤中，見到裡面是一顆又一顆果仁，瞧着還有些眼熟。

“是院子裡的那顆普勒樹的果核？”他很快認出來。

扶光嗯了一聲。

土烤爐的火候還是有些難以把控，即便他已經盡量将烤盤放在靠近爐壁邊緣處烘焙，盤中也還是有近一半的果仁産生了微微的焦糊。

等熱量再降下去一些，他從裡面撿出來一顆賣相相對較好的，塞到瓊枝的手裡。

“嘗嘗。”

瓊枝一句也沒有多說，直接将它放進嘴裡。

……奇異的風味，還有些植物油脂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