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薩沙——
……
薩沙正在有條不紊地指揮這些久别重逢的族人們排隊領取口糧。
她打量着眼前這一張張熟悉卻遠比記憶中幹瘦的臉,萬般思緒湧上心頭,卻死死克制住沒有浪費功夫與他們一個一個的叙舊。
時間緊迫,待将這些糧食平分下去以後,他們必須要立刻啟程,往更南邊走。
“薩沙!”人群中鑽出沃克那張興奮的臉。
薩沙順着聲音擡頭,打一眼就看到鶴立雞群的沃克與他身後的貝克。
原來他們兄弟倆都好好地活着……薩沙乍一眼有些怔愣。
這兩個家夥是她小時候的玩伴,隻是後來薩沙去跟着族長進學,跟他們見的次數就變少了。
也對——貝克是個腦袋靈光的家夥,有他在,他那個蠢弟弟沃克也跟着沾光,能活下來再正常不過。
沃克心思直,撥開人群走進後才注意到薩沙缺了一隻的耳朵,以及臉上看着還新鮮的傷口,他呆愣住了,下意識便想開口。
貝克及時拉住了他。
薩沙……如果她沒有死在部族先前的戰鬥中,那麼多半就是被貓獸人俘虜了。
雖然他不清楚對方是怎麼逃出來,又是怎麼帶出這明顯不是她一人能夠搬運得了的天賜穗的……但對方一定沒在貓獸人的領地裡過上什麼好日子,這卻是再明顯不過的事。
敏銳的薩沙注意到了貝克眼底的猶豫與他那自以為掩飾得很好的痛惜。她咧起嘴,露出自己與身邊的獸人如出一轍的大門牙,不由分說地将沃克連同貝克一起拽到身邊來。
“我看你倆一點都不急着領穗子,那就來幫我的忙!”薩沙完全沒有給兄弟二人拒絕餘地,直接将手邊的東西往他倆懷裡一怼。
兩個自制的粗陋量器,是臨時用來分天賜穗的。
貝克也不知怎的,量鬥的重量壓在手心,再看着薩沙身後的這些穗粒,心裡陡然就踏實了下來。
“好。”他按住沃克還想要掙紮一下的腦袋,站到薩沙身邊。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貝克才想起來薩沙旁邊還站着另外一個人,先前他光去注意薩沙和那些糧食,竟然完全将這個人無視掉了。
貝克沒忍住,在與對方擦肩而過的時候多瞥了兩眼。
那人裹得嚴嚴實實的,身材倒是挺矮小……
貝克心下忽而一緊。
不過很快,他瞧見對方沖他翻起的一個大大白眼的藍眼睛,便知道自己是認錯人了。
“薩沙,也給我一個,我也來幫忙!”這臉都看不清的藍眼睛面罩底下發出清脆的女人的聲音。
旁邊的沃克沒忍住,往這邊看了一眼。
然後被她用更誇張的白眼瞪了回去。
沃克讪讪地扭過頭,拍拍胸口。
娘嘞,雖然是吃了對方一白眼,但那雙藍眼睛的眉目也依舊是掩不住的好看。
這時,一隻強壯的手臂忽而從沃克鼻子尖掃過,吓他一大跳。
他擡頭一看,正是薩沙向藍眼睛女人遞東西的手臂。
沃克癟着嘴瞅瞅薩沙,再看看旁邊的貝克,最終什麼抱怨也沒敢說出來,埋頭去幹活了。
而旁邊,站在薩沙身側的貝克手上動作麻利,卻也不耽誤腦袋轉動,他憋了半天,實在是沒忍住,喊了薩沙一聲。
“幹什麼?”薩沙眼裡全是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她還是與從前在族裡一樣,幹練麻利——如果不是在清晨的熹光下她少掉的那隻耳朵格外顯眼,貝克都要幻視從前與對方一起秋收的那些日子了。
“……這些天賜穗究竟是……”貝克猶猶豫豫地開口。
他這一問,不僅讓薩沙正眼看過來,就連另外一邊的包得嚴嚴實實的藍眼睛也眯起轉過來。
其實不止是她二人:沃克、穗堆下團簇着急吼吼等待分糧小圓耳朵獸人、已經分到穗子正大口生嚼的獸人,他們的動作與表情雖然看不出什麼,但仔細觀察,會發現他們頭頂那雙圓耳朵都悄悄豎起了。
“這是……一個黑色的神明給予的恩賜。”
薩沙的口吻沒有任何遲疑,十分果斷且笃信地說出了一個衆人都沒有預料到的結果。
黑色的……神明?
貝克感到荒誕——
“你說的莫非是一個有着黑眼睛的——”
“沒錯!!”藍眼睛的女人半道殺出,截斷貝克的話語。
“是神明無法再坐視殘暴的貓獸人欺壓勤勞善良的人……有很多人都看到了。”
她目睹着衆人齊刷刷向她掉轉過來的目光,一把扯下了臉上的蒙布。
與她出衆異常的容貌同樣引人注目的,是她頭頂上那對潔白且寬大的狐耳。
這位犬獸人捏緊了手中的蒙布團,藍色的豎瞳凝成一條狹長的線,冰冷又銳利。
“很快,那位神明的賜罰便會随着重獲自由的獸人的腳印傳遍整個平原——不,是整個大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