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貝克告訴我今年的收成不太好,有很多人在忍饑挨餓,但我也沒想到這個小鎮會糟糕到這種地步。’扶光從城主府出來都沒走多遠,周遭低矮的房屋就被更加簡易的草棚代替。
這草棚的頂也一樣低矮,人們進出時,都得提前彎下腰。
扶光的視線在這些鎮民們的臉上明晃晃地掃過,可這些居民卻沒有一個敢擡眼與他對視的,似乎在他們的視線觸摸到扶光這身整潔光鮮的衣裝一角時,就被狠狠灼燙到了,飛速縮回。
總之,扶光想象中的那種被刁民偷竊、或是被遊手好閑的混混打劫的事情完全沒有發生,鎮民們别說是跟扶光産生沖突了,就連走路都會遠遠地繞開他。
這種回避并不出于不同種族之間的歧視,而是一種畏懼。
扶光能從他們行走的姿态中看出來,他們是在害怕自己,害怕沖撞到從精靈族來的使者貴人。
精靈幼崽明明在身高上并無優勢,可在這群灰撲撲的人類中卻如同鶴立雞群。他在意識到這一點後,便立刻喪失了繼續在這座小鎮溜達的想法。
正好,來時的路上扶光透過低矮屋脊線注意到了這個小鎮唯一的一棟尖頂建築——也是唯一一座外表面用潔白的漆面粉飾過的建築,高聳塔牆上開着圓形的玫瑰窗,塔頂的銀色十字架在陽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暈。
那一座教堂。
‘這個世界的教廷信仰的神明其本體是太陽神……既然是太陽的話,用太陽徽作教徽不是更自然嗎——為什麼會使用十字架?’這個問題扶光很久以前就想問了,他戳戳W01。
‘難道這個世界的神也有化身,并且也曾受難?’扶光發出一些吐槽的聲音。
W01用電子音發出的讪笑多少帶點滑稽。
‘從系統目前收集到的信息來看,教會使用十字架作為教徽似乎并沒有一個一錘定音的解釋,在民間有一些編撰的故事。’它說着,尾音也帶上一絲疑惑。
這很不正常。
事物的發展都有迹可循,任何看似理所當然的事,都不會是無緣無故變成如今的模樣的。
更何況是教廷在決定教派最核心的标志物這件事上,他們不論再怎麼引經據典、慎之又慎地推敲都不為過——又怎麼會像是臨時拍腦門做出的決定一樣,選擇一個莫名奇妙的十字架當做教徽?
扶光蹙起眉頭。
其背後的真相,或許就隻有教廷自己才知道了。
他的腳步停下,擡頭仰望正前方這扇寬敞大氣、且正敞開着的教堂大門。
視線穿越門洞,落到樹影婆娑的中庭,扶光才意識到這似乎并不隻是單獨一棟教堂,而是一座包含有庭院的建築群。
這是一座修道院。
明明從遠處看時,鐘塔的尖頂銳利得仿佛要刺破天穹,可真當到來到它腳下,眼前這扇大開的門扉卻又給人十分溫和的第一印象。
扶光這也是第一次見門臉這麼親切的教會建築,他暗自在心底嘀咕。
或許這與修道院大卻并不誇大的門洞尺寸、門楣與雕飾上的裝飾線條較為柔和有關。
他踏上階梯,邁入這所潔白的建築。
修道院開放給斯德布萊所有的鎮民,扶光來到這裡的時候,也有别的鎮民自由出入。
可當精靈才進入庭院的時候,就立刻有修士從側面的廊下來,徑直到他身前,攔住他的去路。
扶光疑惑地看向對方。
這名修士對他微微欠身,介紹着自己的名字。
扶光反應過來,對方并不是來阻攔他的——恰恰相反,這名修士是特地來招待自己這位外來的精靈貴客的。
“神父上周任命到這所修道院時,交代給我們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在精靈使團抵達的這天,務必招待好上門拜訪的友邦貴客。”這位修士五官本身平平無奇,但笑起來卻很有親和力。
無法,伸手不打笑臉人,扶光但到底沒有拒絕這位修士陪同在自己身邊。
兩人從庭院邊的長廊下穿過,天色漸漸轉暗,尖塔頂的一側顯露出淡淡的霞紅,庭院裡蔥郁的樹影便也籠上一層暖沉的色彩。
扶光視線停留得久了些,領路的修士注意到了,還以為他是對這些樹感興趣。
“那是桫椤樹,很多教堂外都會栽種這種樹。”修士向扶光介紹。
桫椤樹……扶光一下子就聯想到了他在王城裡交到的那位精靈朋友。
結合對方的經曆,或許他的名字正是從這裡來。
那修士還在扶光耳旁滔滔不絕。
他不僅僅告訴了扶光這樹的名字,也講了許多桫椤樹在教義典籍中的象征意義,以及教會為什麼鐘愛将之栽種到教會建築裡等等。
“說起來,桫椤樹在我們這邊陲之地的氣候裡其實是極難成活的,修道院能栽活這顆樹,大抵也是神明認可我們清苦的修行,才因此降下的奇迹。”
這修士的感歎讓扶光想起前世的一個笑話。
快要餓死的普通人被好心人施舍一個面包,普通人隻會感謝這個好心人;
而快要餓死的信徒被好心人施舍一個面包,這個信徒并不會覺得這個好心人有什麼需要感恩的,反而會在将食物吃幹淨以後,轉頭去跪拜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