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普通白金中含有鉛金屬。”扶光沒有賣關子。

鉛作為人類最早冶煉的金屬之一，在這個魔法世界中也一樣被人們廣泛認知與使用。與錫金屬類似，鉛金屬也是一種較好的耐腐蝕性材料，常用到建築與容器上。

“而鉛金屬對人體來說，是有毒的。”扶光擡眸，“頭痛、記憶力減退，貧血……這些都是比較常見的鉛中毒症狀。”

托林聞言明顯怔愣了一下，從他的表情就能看出，這應當是他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

他神色中起初還有些懷疑，但很快，這份懷疑随着他逐漸回想起的記憶而動搖，最終化作一抹不可置信。

托林猶豫半晌，才緩緩道：“如果是頭痛的話……實不相瞞，從過去起，我的族群中就常有會莫名其妙發瘋病的人，東大陸有些人對我們有偏見，下意識就會稱呼我們為瘋矮人……”

這顯然勾起了他某些并不美好的回憶，矮人粗放的面龐上竟然浮現出一抹極其内斂的悲傷。

但托林到底是一名非常有職業道德的工匠，而工匠工作中最忌諱的便是分心，很快，這抹個人情緒就被他掩進心底。

工匠鋪内照映着爐火與魔法刻印交織的光色，随後便是偶有飛濺的火花。扶光觀看這位手藝老到的匠人揮舞工具錘，隻覺得不虛此行。

托林說是兩小時，那便是兩小時，連一分鐘也沒有超過，一批三十個錫鍍鐵容器便新鮮出爐。

扶光驗收時眼角的餘光恰好掃過對方的臉，他覺察到這名矮人眉宇間的遲疑，以及他半張的嘴唇中的欲言又止。

扶光心底歎息。

“我們會在首都停留小半個月，”扶光将他們的住址告知托林，“關于鉛中毒的事，如果你還有疑惑的話，記得及時來找我們。”

扶光戳戳杜蘭的胳膊，後者撓撓頭，從衣襟上取下一枚日常用的裝飾胸針，遞給托林。

這枚胸針上有荊棘葉的圖樣，識貨的人一看就能知道這是木精靈的東西，作為信物再好不過。

托林性子直，不擅長說感謝的話，但他落實在實際行動上，手掌一揮就給扶光這筆訂單打了五折。

說實話，因為花的錢不是自己的而是萊斯利的，所以扶光第一反應是推拒而非欣喜，隻是他最終沒能敵過托林的堅持。

矮人工匠與扶光對視着，神情萬分認真道：“如果是别的工匠，這個價格一定是賠本的，但我可是矮人——提煉純錫并不是什麼難事！”

“反倒是能得知鉛或許對人體有毒害這件事……對我和我的同胞意義重大。”他上前，用力握住扶光的手。

“我會找我的族人想辦法驗證一番，如果最後的結果真跟你說得一樣，那到時我一定是會去登門拜訪的！”

告别工匠鋪後，繁華熱鬧的街區中，兩名精靈一前一後走在街道上。

在本地居民的視線裡，前面的那名精靈矮小些，發辮也梳得簡單，手指上正繞着一支小布袋，随着他挑起的食指一齊在空氣中晃蕩。而後面那位精靈，身形修長氣質端正，就是左手右手都提着兩大包不知道什麼東西，剛好沖淡了他身上那股稍顯距離的正經味道。

與之前斯德布萊鎮中的居民不同，首都的行人大多都穿着體面，甚至仆從随侍者也不在少數。他們的目光少有拘謹，總若有如無地從街景中最亮眼的兩名精靈身上掃過。

扶光就仿佛沒有察覺到這些視線一般泰然自若，至于杜蘭——正忙着跟那兩大包東西戰鬥呢。

這個包裹自然就是剛才在工匠鋪做好的容器，扶光原本提議一人拎着一份的，隻不過被杜蘭拒絕了。

東西其實沒有特别重，隻是體積大，攜帶起來多少有些不方便。

“嗯，那邊怎麼那麼多人？”沒走出兩步，扶光發現一處廣場，裡頭人頭攢動。

他的腳步便下意識拐了個彎，往人堆裡去。

杜蘭有些意外扶光竟會去湊熱鬧，但他并未對此有所微詞，盡職盡責地當好一個有拎包功能的挂件，亦步亦趨跟着對方來到這處小廣場。

“難道是什麼節日活動，或者有新鮮的商品售賣……”他聽到扶光頗有興緻地念叨。

也就隻有在這種時候，對方才顯露出來那麼點幼崽天真爛漫的樣子。

隻是杜蘭臉上的笑意還沒來及完全展露，手臂就冷不丁撞到扶光突兀停止在原地的後背。

杜蘭莫名擡頭。

目光穿過團簇擁擠的背影，越過攢動搖晃的肩膀，光色正好的午後陽光下，矗立于高台的十字架泛着無機質的冰冷光暈，而十字架腳底匍匐着的人身形佝偻，顫抖如篩糠。

杜蘭這時才從嘈雜沸騰的人群喧嘩中，分辨出台上身着服帖修士服的人口中那捧讀一般的宣告詞。

他凝眸側目傾聽半晌，沒聽出來什麼有用的信息，隻聽見滿耳朵的有罪、有罪、以及有罪。

黑色眼睛的精靈不知何時已經折返回他的身側，對方拽了拽杜蘭的衣袖，自然地接過他一側手裡的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