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寺深處,巨大的神像肅穆地立着,擡起的手平攤着,明明是施與恩賜的角色,卻做出了乞讨的姿态,滑稽又荒誕。
但沒有人敢笑。
神像底下的空地上跪着一個人,少年身穿道袍,長發披散着,垂落的烏絲與潔白的衣袍顯着非死即生的割裂感,口中念念有詞。
這本該是他一個人的朝拜與祈禱,偏偏有人非要來打擾。
“呃————!”
驚呼聲讓宴見微下意識擡頭,哭了一天的雙眼腫得像核桃一樣,他艱難地睜眼看向聲源處,發現有物體落在神像的手中。
像被扯掉翅膀的蝶在垂死掙紮。
韋端完全沒想到自己會落空,失重感讓他有一瞬的慌亂,電光火石間隻記得能用詭術,剛想過個詭術判定,一股巨大的引力就把他扯向了神像攤開的手掌。
痛死了!
韋端剛坐起來就聽見宴見微喊他,那聲音太遠聽不真切,加上他剛摔下來現在腦袋有點暈,好一會大腦才反應過來。
——宴見微叫他趕緊逃,神像的手要斷了。
裂縫驟然出現在眼前,韋端意識到不好,可這離地面足有四層樓高的高度他無處可逃,而這神像也是年久失修,片刻後就徹底斷裂了。
宴見微都不知道該先震驚他突然出現還是震驚他能把神像砸碎,啞着聲焦急地喊道:“——韋端!”
滿天的碎石粉塵随着身體下墜,紅寶石被下意識攥在手裡,幽靈随之被召出,在空中接住韋端,然後穩穩落地,非常有安全感。
它剛把人放下,受到刺激的宴見微就撲了過來,沒輕沒重差點把韋端又撲摔了,紅着眼道:“你沒,沒事吧……!”
他剛經曆了至親死亡,一時間看到身邊人遇險,精神狀态瀕臨崩潰,死死抱着韋端的腰,顫抖的幅度大得吓人。
韋端猶豫了一瞬,還是将手搭在少年的背上,輕拍着安撫:“沒事,我還活着呢。”
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到了神寺内,他曾經在圓台上看到教衆在這塊空間裡進行□□的事,惡心感伴随着疼痛上湧至喉頭,他“哇”地一聲張開嘴,吐出的卻是大口的鮮血。
宴見微驚恐地看着他吐血,還沒來得及問,就被身後的景象鎮住了,聲音僵成生鏽的磁帶:“那是……什麼?”
神像的斷裂處,大股大股的黑色液體湧出,順延而下又侵蝕着外殼,繼而流出更多,鋪天蓋地的液體像瓢潑大雨,落在地面又飛濺,宴見微慌忙扯起韋端後退。
濃郁的幽香把兩個人包裹,劑量是之前的數萬倍,韋端甚至能看到黑色的氣體萦繞在四周,逐漸渾濁的大腦運作了半天,終于把面前的一切和山洞裡的記載對上号了。
神寺作為載體儲存污泥,邊灼光負責食用實驗後的屍體再填入神寺,從中提取霧氣來控制教衆,段源軒則用提取後的污泥種植藥品的原材料。
也就是說,神寺既提供□□條件制造人口,也作為容器承載邊灼光。
[玩家已獲得神寺全部信息]
[自控-10,緻幻+5]
宴見微帶着韋端退到了建築物下方,霧氣并沒有對他造成影響,他看着神志不清的韋端,猶豫中眼底出現幾分殺意,好在韋端前期刷的好感度夠高,宴見微并沒有馬上就把他滅口了,而是皺着眉搖晃韋端的肩:“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
白色的身影拍開他的手,擋在韋端身前,宴見微這才注意到一直漂浮的幽靈,盯了一會認出了,驚愕道:“賀知?”
賀知的能力在神寺受到極大的限制,霧氣化成細細的黑線纏在它的脖頸和四肢上,韋端作為宿主都吐血了,它隻會更加虛弱。
它陰狠地盯着宴見微:“不要動他。”
“你不是死了嗎?!”宴見微拔出桃木劍,他在這場陰謀中完全被蒙在鼓裡,要不是父親的死亡,他甚至會裝作一無所知,安心扮演神寺代言人,對一切異常不管不問。
賀知和他從小一起長大,幾乎一眼就看得出宴見微在虛張聲勢,出于一種難以言喻的嫉妒,一些話不受控制地湧到嘴邊。幽靈攬起韋端做好跑路的準備,然後嘲諷道:“最該死的難道不是你嗎?”
宴見微瞳孔睜大:“你什麼意思?!”
“一直以來最喜歡表現的不就是你嗎?要不是你告訴他們我們三個可以免疫霧氣,他們又怎麼會對我們下手?”
賀知還待繼續說下去,神寺的牆面便扭曲變形,污泥從表層的石膏滲出,飛濺沖向幽靈,簡單粗暴地終止了話題。
邊灼光從宴見微身後伸出手把他摟進懷裡,然後掩住了他的雙耳:“别聽。”
“我說他怎麼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原來都是被你慣的。”賀知看他們兩黏在一起隻覺得牙疼,它今天就是要興師問罪到底,拉宴見微進這污泥中,“宴見微你聽好了,我,邊灼光,還有你的父母,所有人都是你害死的。”
[宴見微的信仰在崩塌]
韋端原本都快暈過去了,被這句提示強行刺激清醒了,咳着血叫停道:“賀知,别說了。”
幽靈擔心地看了他一眼,不甘不願地閉上嘴,把韋端從地上扶起來。
[邊灼光好感+5]
見他成功安撫住了賀知,邊灼光眉頭一挑,擡手停止了污泥的攻勢,轉向韋端道:“或許我們可以聊聊?”
謝新駿看着病床上已無生命體征的男人,感慨道:“怎麼隻剩你了。”
邊博士推推眼鏡:“你指什麼?”
“當初那批反抗者啊,你們不是威脅着一定要把實驗公開嗎。”謝新駿随手将手術刀扔到水槽裡,不要錢地将消毒水倒在地上,透明培養皿中的食人魚聞到熟悉的味道後躁動地撞着玻璃,一如它們的操縱者一樣蠢蠢欲動。
謝新駿“啧”了一聲,往培養皿裡倒了些迷藥,等室内回歸寂靜後才道:“诶,當初是誰暴露秘密的來着?”
他以為不會得到回應,卻在收拾好實驗器材後聽到邊博士道:“他們一家真是一脈相承的僞善和懦弱。”
神寺給宴見微準備的專屬休息室裡,三人一鬼兩兩一組各占據了一張沙發,侍從進來給每個人倒了一杯茶,茶香伴随着細微的幽香氤氲在空中,韋端和邊灼光交換了眼神,都沒有碰桌上的東西。
宴見微喝了一口茶,輕咳一聲道:“所以,誰來解釋一下現在的情況呢?”
賀知和韋端坐的極近,非常自然地伸手摸向韋端的脖頸,實體化後的手指輕蹭過敏感的皮膚,然後勾出紅寶石項鍊的細繩:“很顯然,我已經變成幽靈了,現在寄居在他體内。”
“是項鍊内。”韋端嚴謹地糾正它的措辭。
邊灼光笑吟吟對宴見微道:“把韋端殺了賀知也跟着死了。”
韋端:“……玩笑差不多得了。”
作為現場糾葛最少的人,韋端主動擔當了溝通的任務,他先問道:“你父親是真去世了嗎?”
宴見微眼圈紅了,哽咽道:“我不知道,但他消失了兩天。”
估計是兇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