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愈之進去時,蔺浮生的反應還有些吃頓,讓他擔心是不是還有哪裡不舒服。
“浮生,先吃點東西吧。”燕愈之輕聲說着,一隻手就把蔺浮生扶起來。
蔺浮生應了聲,伸手想要接過碗,先來的卻是湊到嘴邊的勺子。
他一愣,慢吞吞張開嘴,沒有反抗。
燕愈之越看越擔心,在喂完小半碗粥就收了回來,剛醒不能吃太多。
他随手用靈力把碗放到桌上,知道蔺浮生不想躺着,就讓他坐在自己懷裡。
“浮生,是哪裡還不舒服嗎?”燕愈之聲音很輕,像是生怕驚擾到什麼。
蔺浮生緩慢眨巴下眼睛,好一會才開口:“我隻是覺得有些累,還有點難受,心裡難受。
但是,我……哭不出來。”
在生病時,醒來後,所有積攢的情緒幾乎在感受到溫暖懷抱的一瞬爆發。
但他隻能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随着情緒一同炸裂開來,卻怎麼也無法表達出來,一滴眼淚都落不下。
燕愈之在蔺浮生看不到的地方微微蹙眉,難道眼睛也被傷到了,待會去把蒼術抓來好了。
蔺浮生卻好像知道了他在想什麼,沉默一瞬開口,聲音平靜:“我知道原因的,愈之,劍法萬千,道義無邊。
每個劍修在修煉到一定階段後,都會自主走上自己的道義,根據道義修煉劍法。”
他擡起頭,和那雙漂亮的蔚藍雙眸對視,一直明亮的琥珀雙眸此刻有些黯淡。
“愈之,我所選的,是無情道。”
蔺浮生的話音落下,燕愈之的手下意識抱緊懷裡的人。
他當然知道無情道,劍修作為人類最強大的修仙者,自然有它的道理。
傳說整頓天下的淩霄仙尊就是無情道,斷情絕愛,以淬劍靈。
可是蔺浮生平時裡的表現并不像記載中的無情道,不,不能這麼算。
這樣看來,他們認識的蔺浮生性格大方肆意,好像愛着所有,卻又從不在哪裡停留。
他愛天下蒼生,卻不會為某人某物停留,大愛無情,大愛無疆。
蔺浮生不是被線牽着的風筝,是無法停留的風。
難怪,燕愈之想,在之前無論他的表現有多奇怪,在蔺浮生眼裡,自己也和其他人沒有什麼區别。
懷裡的人瑟縮一下,讓燕愈之回神,他一時竟然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過,既然已經失去靈脈,道義劍法什麼的自然也不複存在。
蔺浮生或許,也隻是習慣了而已,他會為同伴的死亡悲痛,但他會重整旗鼓,為同伴報仇。
情緒從來不會在蔺浮生身上停留太久,大概是失去靈脈,情緒又一直積壓,才讓情緒停留着。
蔺浮生沒有得到燕愈之的回答,心裡越發慌張,他也不知是為什麼。
他不想因為無情道,讓燕愈之覺得自己從前的一切都是欺騙。
然後,他就感受到了掉在臉上的一滴熱淚,蔺浮生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燕愈之手快的擦去。
怎麼回事?他怎麼又惹愈之哭了,完蛋,一定是剛才的話。
蔺浮生以前最怕師父揍人的劍,現在最怕燕愈之滾燙的眼淚。
這下他都來不及傷春悲秋,隻是掙紮着擡手,想要去擦,語無倫次地說:
“别哭呀,愈之,我保證對你們的感情都是真的,愈之,愈之啊——”
燕愈之輕松按住他的手,非常自覺拿着手帕給自己擦眼淚,沒哭出聲,卻哭得整個人都在顫。
他終于開口,聲音無法抑制的帶上哭腔:“不,我隻是在幫你哭,浮生哭不出來,我很能哭的。”
“而且,”燕愈之頓了頓,他伸手握住蔺浮生想要拭去他眼淚的手,“我确實有點難過。”
燕愈之一直珍惜着僅剩不多屬于自己的存在,比如能夠控制自己的情緒,他喜歡積攢在一起發洩哭出來。
但浮生,哪怕失去靈脈,沒有道義禁锢,他依然落不下淚。
蔺浮生稍稍翻了個身,面對面看着燕愈之,他沒在試圖去替愈之擦眼淚。
他坐直身,燕愈之用了點力,把他抱起來,讓蔺浮生和他對視。
床幔沒有系緊,此刻散開來,遮住了一半的床,偏偏把兩個人一起遮住。
他們挨得近,甚至能夠感受到對方的每一次呼吸,但此刻卻無暇去管這些。
蔺浮生隻是在認真地看,看燕愈之因為他掉的每一滴眼淚,滑過臉龐,稍稍停留在下巴,又迅速落下。
他甚至阻止了燕愈之拿帕子擦,隻是緊緊盯着,每一滴淚水落下時,他那些積壓的情緒也随之散開。
燕愈之落下的每一滴淚,都仿佛在澆灌蔺浮生心裡凋零的大樹——一滴滴,一點點,助它再次生長。
最後,蔺浮生緩緩眨了下眼,沒有淚落下,卻也已不需要眼淚。
下一秒,蔺浮生動了,他不再用為數不多的力氣撐着身體,直接放松,倒進燕愈之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