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很耳熟,冷柔危回眸看去,身旁一道泛着淡紅光暈的影子昂首而笑,不是别人,正是上古魔神,淵。
淵的殘魂已散,弑神血弩中的是他的念。
這一念守着他萬年以來的傳承,其中大大小小數不勝數的戰鬥,都是淵親自打出來的,層層疊疊,像一本立體的書。
冷柔危現在身處其中的一頁。
“追風刀的特點就是疾勁,你若是找不到出手時機,就會被他壓得擡不起頭。”他胡子拉碴,像是剛剛睡醒,懶洋洋地叙說。
“隻躲是不行的。”
冷柔危正在思索他的話,額前的發忽被風吹起,她的視角好像變成了淵本人。
在那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劈面而來時,時間被放慢了無數倍,重重刀影疊向她,她的視線并沒有落在刀上,而是移到了武士左肋的破綻,電光火石之間,揚弩,一箭!
殺氣如龍出淵,箭矢與追風刀狠狠對撞一處,戰鬥的罡風向四面八方波動開,冷柔危在這亂流中尋得風門,她借力飛踏幾步,拉開距離。
再回身時,武士已被弩氣震出一口血,他單膝跪地,氣喘如牛,緩緩擡起頭看她,“哼,好一把邪弩。若不是它的邪力,你未必有如此厲害。”
“該你了。”淵不知何時又變成了泛着淡紅光暈的影子,飄在冷柔危的身邊。他面帶微笑看着前方,像雄獅教小獅子打獵時的那種包容和笃信。
冷柔危明白,剛才是他的示範。她眼中看到的,就是淵當年做到的。
瞬息之間,她已經看完了這場戰鬥的結局。
淵的戰鬥摧枯拉朽,令對方毫無還手之力。
冷柔危心底有一團火在跳,血液在加速。
力量。
她渴望他那樣的力量。
話音剛落,武士的刀就劈頭蓋臉砸過來,根本沒有給冷柔危喘息的機會,她身上又多處兩處傷口,疼痛灼人。
“真正的戰場就是如此。你若是不留神,丢的就是命。”
冷柔危在應付戰場時,淵的話如風一般,無處不在。
她聚精會神地閃避着追風刀一次又一次的劈砍,可還是不夠快,遠遠不夠。
她甚至試圖用冰霜術法拖慢追風刀的速度,武士身上的破綻在瞬息之間閃露,她剛揚起血弩,攻擊的起勢就變成了被迫迎接的防禦。
刀與弩相接的瞬間,冷柔危的腕骨幾乎要被那股巨力震碎,她連握着血弩都開始吃力。
淵像是看好戲般帶了笑,“你若是打不過,就趁早出去吧。不然,可是會死在這裡喲。”
冷柔危無暇理會淵暗暗的恐吓,她一邊被迫防守,被逼得頻頻後退,眼裡回想剛才以那極慢的速度看到的場景。
淵一直在讓她出手。
可問題是她根本無暇出手。
那淵又是如何出手的呢?
依冷柔危看,他那時的修為應該就在她之上,他面對境界壓了她幾頭的對手,當然可以做到速度很快。
但慢放下來,冷柔危又覺得,淵的出手,實際并沒有她想的那樣步步為營。他甚至是随意的。
那個破綻,他都根本沒有瞄準。
看起來,是他的實力完全碾壓了對手。
但如果是這樣才能赢,試煉又有什麼意義?
冷柔危已經被逼到戰場的邊界,退無可退。
“喂,你别真死了。不行就趕緊退出去。”淵看熱鬧似的擔心了冷柔危一下,好像又期待她死,又期待她的表現。
冷柔危的心神已經搖搖欲墜,仍執拗地握着那把血弩,試圖參悟。
她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不肯在這個關口退卻。
武士的刀光閃過她的眼睛,剛才在淵眼中看見的那個破綻在她眼中頻頻閃爍。
她忽然明白了!
冷柔危揚起血弩,飛速射出一箭,擦着武士的手臂而去。
箭矢破風而去,箭氣在空間撞開巨大的靈流波動,将武士狠狠彈開。
無形的風四處湧動着,冷柔危回想着剛才淵的行動,借着風湧動的力道踏風而上,迅速調整身位,回身就是一箭。
武士揮刀劈落,卻被刀箭相撞的罡風逼退。
第二箭。
武士凝眉,鉚足了勁迎戰,才在罡風之中穩住身形。
第三箭。
他側身閃過,握刀迎箭而上,直取冷柔危。
冷柔危再連發三箭。
一箭擦肩,一箭走偏,第三箭,正中武士肩頭。
他被箭氣穿肩而過,狠狠貫在地上。
冷柔危居高臨下地瞄準他的身體,從從容容地射出最後一箭。
轟得一聲,飓風驟起,冷柔危墨發倒飛,她看到的這場戰役的結局和現在重疊,一切很快散成一片黃沙,随風消散。
大風漸漸止息,歸于平靜,冷柔危心中了然。
她知道該如何使用血弩了。
她之前陷入了一個誤區。她和追風刀對戰,一直覺得自己無暇出手,其實并不是真的沒有辦法出手。
她隻是沒有找到“最佳的時機”、“最合适的錨點”。
她總以為用弩,一定要瞄準什麼,一定要沉穩精确。
但實際的戰局瞬息萬變,一旦被近身,血弩的劣勢就被放大,更難找到精準的時機。
所以淵一直要她出手,就是以戰止戰。
戰局之中,自能創造契機。
冷柔危的周圍變成了許多個懸浮的畫面,都是淵在戰鬥的場景,她站在這片混沌之中,還在回味着剛才,她借着對撞罡風調整身位的情景,覺得有幾分新奇。
這種借力的方式,是她以前從不會想到的。
她自從開始修煉,就習慣□□事靠自己,若要去什麼地方,達到什麼狀态,一定是自己用心念調動術法。
她早就忘了還有“借力”這種形式。
“啧,你這小孩,還真是挺不怕死啊。”淵的紅影子飄過來,“你的心神要是在這被殺死了,人可就真的神魂俱滅了。我沒騙你哦。”
冷柔危收起血弩,唇角輕勾,那是知道自己已經勝利的從容和不以為意。
淵退後一步,将她端詳着,笑了聲,“像我年輕的時候。”
淵背着手,繞着冷柔危飄了一圈,冷柔危被這淡紅的影子繞得有些頭暈。
與弑神血弩有關的知識在冷柔危的腦海中展開。
淵第一次示範的借風力調整身位的影像不斷閃過,除此之外,千萬次戰役之中類似的場景也紛紛浮現。它們重疊在一起,凸顯出一個泛着紅光的人影,身手矯健,穿雲破月。
冷柔危學的這一式,是身法,叫破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