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柔危狹長的鳳眼清冷平和,絲毫沒有退縮之意。
桑玦明白,盡管危險,這是她必須要走的一條路。
她的灰瞳,此刻像另一個旋渦,吸引着他向其中墜落。
她和他骨子裡一樣,是熱愛冒險的人,為了自己想要得到東西可以不顧一切。
一種微小無聲共鳴,令他的皮膚泛起輕輕戰栗。
冷柔危回眸瞥了他一眼,“怎麼,想退?”
桑玦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晶亮有神,越是受到質疑,他越笃定,“我沒有。”
轉而縱身一躍,追随螢蟲的軌迹而去。
冷柔危打量着少年利落敏捷的背影,唇角勾了勾。
浩蕩的長風中,冷柔危像一隻敏捷的雨燕,緊随其後。
她和桑玦一前一後紮入了巨大的漩渦迷津。
不定河水冰涼刺骨,沒入水中之後,耳邊的鬼哭更加刺耳,它們是迷失的遊魂,在漩渦中盤旋着,不斷地攀扯着冷柔危的衣袂,肌膚,試圖侵入神魂。
“我是誰?”
“我為什麼在這?”
“救救我,帶我回家。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迎面還在與無數的遊魂相撞,叽叽喳喳的聲音好似無頭蒼蠅,湧入冷柔危的腦海,不遠處是少年雪青色的衣衫,像随波逐流的海帶。
“封閉聽感,不要被它們蠱惑。”冷柔危密音傳給桑玦,一邊自己照做。
那邊輕輕回應了她一個“嗯”。
冷柔危開始一心下沉。
相似的場景勾起前世的零星回憶。
眼前忽然閃過她在不定河水中掙紮的畫面。
那畫面太過真實,其中還夾雜着強烈的情緒和感受,這些是她的記憶裡不曾有過的。
她早已不記得自己墜入不定河的感覺了,隻記得很危險,九死一生。
“為什麼我要為了别人豁出性命來到這種地方?”
“我的生命不重要嗎?”
——“因為你愛他,當然甘願為他做一切。這難道不是愛一個人最好的方式嗎?”
“那我呢?”
——“你需要他的愛。你隻有通過這樣的方式才能獲得他的愛。”
“傷害自己的方式?”
——“這怎麼能叫傷害呢?這是為愛奉獻啊。”
“那我呢?我就不重要嗎?”
……
這些想法在冷柔危的腦海裡如一聲驚雷,将她的神識炸得清明。
那是她的聲音,她的想法。
在前世,她就已經有過這樣的疑問了。
那麼為什麼,後來沒有再繼續想下去呢?
因為她不想再繼續,還是因為,在這迷津之中,她的那一部分早就被永遠丢失了?
一縷幽魂卷上冷柔危的手腕,纏上她的長發,攀附到她的臉上,很快又被急速奔湧的湍流卷走。
冷柔危在原地怔了怔,它的聲音猶在耳畔低響:
“帶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