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二公子不用擔心,”豐寶道,“夫人的性子那是直來直往的,隻要入了她的眼,她要什麼,你按照她說的做就是了。”
又回頭意味深長地看着他,“夫人從不勉強人。”
桑玦覺得他這話說得奇怪,卻又感覺不出來哪裡怪。
“那我們都要做些什麼?”桑玦又問。
豐寶道:“進了塔,自然有人教你。”
這話好熟悉,好像在哪裡聽過。桑玦想了想,是了,他當初入選冷柔危的近侍時,也有人同他說過類似的話。
“阿……哥,”桑玦向冷柔危湊近了些,低聲道,“近侍和男寵是一樣的嗎?”
冷柔危被他這猝不及防的話噎了噎,冷笑了聲,在桑玦探究的眼神裡道:“當然不一樣。”
“哪不一樣?”桑玦更好奇了。
冷柔危不知想到什麼,壓下唇邊的笑意,淡淡道:“有些地方用不到。”
桑玦繼續追問,“哪用不到?”
冷柔危卻不答了。
冷柔危越是不答,桑玦越是被勾得好奇,在無人看到的地方輕輕扯了扯她的袖角。
冷柔危回頭,眼尾微微挑着,似笑非笑地瞧他,“你不怕了?”
夕陽西下,燃燒殆盡前呈現出最後一抹濃郁,是橙黃的顔色。陽光鋪在她臉上,睫毛上,連她灰色的瞳孔也被渡上暖色,流光溢彩。
桑玦靜靜地瞧了她一會兒,他默了默,不說話了。
桑玦捏着冷柔危袖角的手慢慢松開,就在他空蕩的手在空中滑落時,有什麼跌跌撞撞地觸到了他的掌心,叫他心頭微動。
那一抹涼意攀上了他的手腕,繞了幾個圈,纏了起來。
桑玦長睫顫了顫,詫異地瞟了冷柔危一眼,她若無其事,迎着夕陽走着,看也不曾看他。
垂眼,隻見兩人交疊的袖擺下,隐約能看到牽引着兩人的霜縛。
桑玦喉頭滾動,想說些什麼,最終什麼都沒說,反手握住了那根霜縛,他唇角翹了翹,又壓了壓,揚起頭,意氣風發地向四處張望。
冷柔危靜靜地感受着那枚血戒上傳來的情緒。她的五感比之前更清晰了一些,那毫無規律的雀躍,在她的經絡四處來去。
她不知道這樣一件小事有什麼好值得高興。
但不知為何,她沒有無視他那些,空前多話和一次又一次不經意靠近的行為之下,掩藏的微小恐懼。
因為同情他,可憐他嗎?
絕對不是。冷柔危沒有那樣的感情。
如果非要尋根究底,大概是因為她一向不喜歡欠人什麼,她事事都要計算、交割得清楚。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太複雜,她不喜歡千絲萬縷的糾纏,叫人計算不清。
算不清,她是找不到一種合适的行為模式去與人相處的。
這也是她從不與人深交的原因。
對桑玦做的這件小事,也不過是把他給的真摯,慢慢還他而已。
他隻是阿弟。隻是刀。
其他的都是多餘。
古塔之下的陰影裡,桑玦已與她走得極近,若即若離,肩膀相抵。
*
“奉夫人之命,帶兩位公子觐見。”豐寶走到塔下的門前,向女兵出示了他的令牌。
一路走來,塔上并未現出蛇影,桑玦不禁奇怪。
可見這蛇有時候有,有時候沒有。
他還沒來得及琢磨清楚,就被那女兵催促道:“進來驗身。”
桑玦和冷柔危在此必須分開了,冷柔危收回霜縛,兩人對了個眼色,各自見機行事,分别被帶到兩道門中。
桑玦一進門,就跨入一束錐形光柱中,周圍一片漆黑。
三束光線分别從縱、橫、垂地三個方向在他身上從上到下地掃過,來回反複。
桑玦莫名覺得渾身發毛,好像有無數雙眼睛在暗中蟄伏着,窺探着他。
這種被窺探的感覺讓他覺得很不舒服,讓他感到他的身體似乎成了被别人觀賞的一部分。
他不喜歡被人觀賞。
“喂——”桑玦剛想說有完沒完,就發現自己的不滿一到唇邊,就不自覺地拉成一個笑容,然後他想說的話都變成了無聲。
與此同時,一道缥缈的聲音報出了一系列的數值,分别是身長、肩寬、腿長等等,連桑玦不能控制的那部分身體的尺寸竟然也在其中。
不僅有關于他的每一個細節都被大聲地播報出來,每一個數值後都賦予了一個簡短冷淡的評價,上佳之品。
桑玦火氣蹿到頂峰,而他滿腹的話,全部都是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