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陣天旋地轉過去後,雲谏看着眼前殘破的房屋,突然有一陣恍惚,有種說不上來的悲傷從他心底漸漸升起。
“沒事吧?”扶疏輕輕扶了一下他,問道。
“沒事。”雲谏擺了擺手,“這裡也沒什麼好再看的,我們回去吧。”
目光所至,盡是衰敗之景,與先前在陣中所見的安甯完全不同。
“好。”扶疏點了點頭,随即将那枚玉佩摘下,遞到了雲谏手邊。
雲谏:“嗯?”
“物歸原主。”
雲谏笑了一下,“既然給你了你就拿着,沒讓你還。”
似乎是早已料到了雲谏會這樣回答,扶疏再沒多說什麼,直接上手将玉佩系在了雲谏腰間。
雲谏被扶疏這動作吓了一跳,怔愣片刻後,他看着那枚玉佩,也沒再想着還回去,笑着朝扶疏道:“你這給我了可就不能再拿回去了。”
“嗯。”扶疏應了一聲,完全沒有任何開玩笑的意味。
雲谏摸着那玉佩,似乎想起了什麼似的,開口問:“當時在夕照塔腳下,也有一個陣,你那會兒就直接破開了,你這次怎麼不了?”
“不一樣。”
其實扶疏的第一反應也是破開這陣,但因為雲谏在陣裡,他不确定雲谏會不會因此出什麼事,所以他沒有直接動手,而那時在彌歸山……他完全沒多想這些。
隻是話說出口,就變了樣,“那個陣隻是一個陣,而這個陣壓着衆多魂魄。”
雲谏聽後點了點頭,“這麼說來,你一進那個陣,其實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對嗎?”
“嗯,如果花原最終也沒有想清楚的話,我會替他将陣破了。”扶疏的話很平靜,沒有一絲波瀾,就像是在講一件很平常的事。
雲谏笑了笑,并不懷疑扶疏這話,扶疏确實能做的。
兩人沿着來時路,一路往回走,夜色已深,四下無人,或許是覺得一路上太過安靜,雲谏又問扶疏:“你之前說你父母死于葉紋咒,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太久了,我記不清了。”
太多舊事被光陰埋沒,但他知道,那時候,世間還沒有雲谏這個邪魔。
那時他不知道黎蒼山,隻知道竹隐莊。
因為他曾經出生的地方太過偏僻。
從江夜十三塢再往南走,穿過蕪澤後,才能看到那個被群山懷抱的村落。
在那個僻遠的村落中,扶疏其實并不叫這個名字,從前的名字他早忘了,但應該不好聽,因為村子裡的老人都認為,名字起的下賤,孩子才好養活。
村子裡很少有人外出,但村長每年都會竹隐莊做些買賣。
災禍發生于那年的秋天。
那年村長回來後,總是覺得身體不舒服,他總是覺得身上沒什麼力氣,說話呼吸都很困難,皮肉也不斷萎縮。請大夫看過了,也用過許多辦法,但都沒能治好。
村裡有人懷疑是不是中了什麼邪術,畢竟那像樹葉一樣的紋路是在太過詭異,但很快就沒人說了,因為村長沒多久就死了,而那種病症出現在了所有人身上。
但扶疏卻幸免于難,因為他小時候身體很不好,從未出過門。
那些人到來的那個晚上,村裡的人燃起了很大的火,因為村裡的人聽那些人說,這樣做身體上的那些紋路就會消失了。
扶疏早已忘記那些人穿着什麼樣的衣服了,那很幹淨,很好看,與村裡的人完全不同。那晚那些人挨家挨戶地搜查,将所有人都推進了大火裡。
村裡的人因為那詭異的病症,本來就沒什麼力氣,根本無法反抗。
但扶疏沒去,他離開了。
在搜查到他家前,他爹娘便發現了事情不對,讓他從後山離開了。
可是離開後去往哪裡?他往後該怎麼活下去?這些他都不知道,但那時他心中隻有一個信念,他一定要快跑,跑的越遠越好。
他越過山丘,越過沼澤,他不敢回頭,也不敢停留。
終于,在沼澤的盡頭,他遇到了一個人。
他那時已經沒力氣想那人是誰了,也沒心情去懷疑自己以後會怎麼樣,他隻覺得累。
他想要休息,可他再也不能回家了。
昏迷了幾天後,再度醒來時,他隻覺得迷茫,後來,他跟着那個遇到他的人————也就是他的師傅月枯,回了隐熹山。
這回山途中發生的一切,或許是因為太久了,也或許是因為他那時發燒了,總之,他不記得了,但他知道,于他而言,這是個全新的開始。
月色下,兩人并肩而行,各懷心事。
雲谏靜靜地聽完關于扶疏的這一切後,問道:“然後呢?在回山後,你回去過嗎?村子裡的人真的都死了嗎?那些人又是誰?”
“我不記得了。”扶疏搖搖頭,雲谏問的這些他都不記得了,隻是那年村裡人在火中的哀嚎,他跑了很遠依舊聽得很清晰,至今也沒忘。
“記不清了嗎?”雲谏低語呢喃,“嗯,也是,那時你那麼小,忘了也正常。不過……如果我當年知道這事兒的話,我一定會希望你回去看看。”
扶疏聞言看了雲谏一眼,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