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谏”或許是有些緊張,或許是忘記了,總之,這回他甚至沒再掩飾,精确無比地在牆上找到了打開石門的機關。
石門緩緩打開,“雲谏”突然回過頭來。
莫輕塵頓時戒備了起來,一動也不動地盯着他的動靜。
“雲谏”見他這警惕的模樣,笑了一下,心中了然。
“看來,被發現了呢”,他不再打算繼續掩飾。
莫輕塵沒說話,手緊緊握着劍柄,微微皺眉,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也對,你是該發現了。”他低聲自語。
然而,他并未再多解釋下去,而是吩咐莫輕塵,“幫我個忙吧,把這些蠟燭熄了。”
莫輕塵沒回答他,也沒動,依舊隻是靜靜地看着他。
那人雖然占用着雲谏的身體,但顯然沒有雲谏那麼好的耐心,見莫輕塵沒反應,表情有些不滿。
“這身體我會還給他的,你不必擔心。”他的臉色冷了些。
莫輕塵本身沒想在這兒跟他耗時間,隻是他心中止不住地猜測,或許不是他會還回去,而是因為他無法長時間控制雲谏的身體,于是莫輕塵問他:“你要做什麼?”
那人見他總算是開了金口,語氣略微輕松了些:“你問我想要做什麼?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你是哪家的弟子?”
莫輕塵無視了他話中略微的不屑,平靜地回答他:“我來自黎蒼山,你應當知道的。”
聽到黎蒼山,那人仔細打量了他一番,話中仍有勉強,“罷了,既然是黎蒼山,告訴你也可以。”
“紅楓閣該換閣主了。”
他的話音很是沉重,隻是那種壓抑而痛苦的表情,放在雲谏臉上,顯得詭異至極。
莫輕塵微微點點頭,心中并無太大波瀾,想要再問些什麼,卻見那人忽地拔出了劍,向他揮來。
他下意識地也抽出了劍,那人卻沒什麼感情道:“别擔心,我隻是把蠟燭熄了,你是黎蒼山的弟子,修為又深厚,我還沒蠢到在這裡對你下手。”
莫輕塵的動作停頓片刻,便見劍光擦着他的身體向後,一刹那,這間密室中的蠟燭便全部熄滅了,隻剩下一片黑暗。
“你也别再問我别的問題了,我不會告訴你的,跟何況……”
“雲谏”撇了一眼莫輕塵,将話繼續說了下去,“你也根本不會殺我的,不是嗎?”
莫輕塵沉默地跟着他向石門走去,沒應聲,因為那是實話。
他确實不會去真的殺“雲谏”,就算“雲谏”真的想要自己的命,也不會去殺。不是因為别的,而是因為那是雲谏。
之前在客棧,他在知道對方的身份是雲谏後,他沒有因這個身份而戒備,反而是放下心來了,因為他師傅曾告訴過他,雲谏是他們黎蒼山重要的客人,也是他師傅等待多年的故人。
跟雲谏自己随口說的一樣。
大約是一個月前,他師傅便告訴過他雲谏不久後會從夕照塔出來。而在之前,他師傅曾經告訴過他很多次,雲谏并非傳言中的無惡不作,往事尚未查清,莫要對雲谏懷有敵意。
也是那時,他師傅問他要不要一起去彌歸山見見雲谏。
他本是很想去的,但那時他有事傍身,實在是沒空去。
而在半月前,他師傅回到了黎蒼山,那時他以為他師傅會直接将雲谏帶回黎蒼山,然而并沒有。
他師傅隻是簡單告訴他雲谏的模樣還有他身邊幾位朋友的模樣,并朝他解釋:“事情有些複雜,人也太多了,我不好直接出手,不過他們已經打算往黎蒼山來了,我們也不必着急。被關了足足十五年,讓他先在這世間到處看看也不算什麼壞事。到時候等他到了這裡,你去接一下他。”
莫山主在說這話時話音十分平靜,目光看向遠方,似乎一切如常。可莫輕塵在莫山主身邊待了那麼久,他一眼便看出他師傅那時其實在思考,在迷茫。
他向來很少揣測人心,也不會想出她他師傅那時在思索什麼,可既然他師傅沒有主動開口向他解釋,他自然也不會去問。
但那時其實莫輕塵沒太聽懂他師傅的話,他不明白他師傅明明等了十五年,如今時間到了反而不急了,不明白為什麼偏偏要雲谏在世間走一走,更不明白為什麼他師傅會說“人太多了”這種話。
如今,在這無光的密室中,在諸多蠟燭熄滅的那一瞬間,看着眼前似真似假的人,他心中卻突然有些想明白了。
那些隐忍的,苟活的,未曾離去的,在雲谏從夕照塔出來後,都将會如雨後春筍般湧出,而他們隻需等待。
就像當時先前在黎蒼山,他師傅曾告訴過他的那樣,在雲谏從塔中出來那天,來了很多人,不止各門派的弟子,還有些很少出現在世人眼中的一些門派也來了,譬如孤雲雪域。
那些無人知曉的真相,終将被發覺。
怨魂從何而來?又該如何消解?
在這些問題得到解答之前,雲谏必須活着,至少,他必須活着去往黎蒼山,與曾經的人叙一場舊事。
所以,倘若眼前的人真的要殺自己,莫輕塵也不會對他痛下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