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将言崇和羅久慎的屍體都處理好後,扶疏就催着雲谏去休息了,其實雲谏本來也打算快點去休息的,他今晚實在是累了。
隻是扶疏把他送到客房,準備離開時,雲谏突然又叫住了他。
“你之前在客棧說,要問我的問題是什麼?”
扶疏聞言愣了一下,随即皺了皺眉,輕輕啧了一聲。
“嗯?怎麼了?”雲谏又問。
“太晚了,我明天再告訴你。”
“你到底想問我什麼?至于賣這麼大的關子?什麼問題讓你這麼難開口?”雲谏有些想笑。
扶疏長歎了口氣,“我還沒想好怎麼開口,你别問了。”
“好吧好吧。”見扶疏這一臉為難,雲谏也沒心思再問下去了,“你也快點回去休息。”
“嗯。”扶疏溫溫沉沉地應下了,在雲谏關好門後才離開。
雲谏因為太累了,很快陷入了安眠,然而對于一些人來說,今晚注定是一個無眠之夜。
幾位長老很快将羅羽生關了起來,而羅羽生尚且不知他父親已死,還在思考自己又怎麼惹惱他爹了。
有人正在逼問羅羽生的那些仆從和幾位常常跟着羅羽生的修士,問他們這些日子羅羽生去了哪些地方,以便過兩日去道歉。
而封無凝在問紅楓閣弟子要了紙筆後,便在客房奮筆疾書。
因為他們前夜折騰了太久,所以這個夜晚不算漫長,隻是雲谏似乎陷入了一個冗長的夢。
他其實不久前就記起了他的過去,而他也能猜出,今晚在紅楓堂,他其實能猜出扶疏想問他是不是想起了什麼,但扶疏最終沒能問出口,而他因為還沒想好怎麼朝扶疏解釋,自然也沒敢去追問扶疏。
隻是……那過去的一切,真的很像一場漫長的夢。
……
在長夢的伊始,他并不叫雲谏,那時他是正兒八經的少爺,名字叫謝珩。
他家居于黎蒼山山腳,是當時黎蒼山一帶首屈一指的富貴人家。
夫婦二人琴瑟和鳴、恩愛無比,而謝珩是他們的獨子。
聽人說,在謝家小公子出生那天晚上,有一僧人經過,說這孩子天生富貴閑散命,一生順遂,無憂無慮。
謝父聽完大喜,便出錢為那僧人修建了靜安寺,并請了僧人為謝珩祈福多日。
如那僧人所言,此後的十幾年間,謝小少爺的生活十分順遂,人人皆依着他、順着他,直至那年他母親離世。
他父母雖然富貴,但都是凡人,沒有深厚的修為,更沒有漫長的壽數。
那年他母親因病離世沒多久,小少爺的父親便也染上了重病。
“阿珩,我自小同你母親一同長大,我看着她就這樣一個人離開,我不放心呀,想起以後沒有她的日子,心中就一陣害怕。這人間很好,但對爹來說,沒有你娘的人間不好。是爹爹對不起你,但答應爹爹,以後要好好的,好嗎?”
在生命垂危之時,他的父親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卻硬生生地向謝珩擠出了些許笑意。
“阿珩,我和你娘不會是你一生的全部,去找找你更喜歡的東西吧。”
就這樣,謝小少爺接連失去了他的父母。而那時的謝珩,雖然傷心,但更迷茫。
他知曉父親在死去的那一刻必定是很高興的,于是他不會為此徘徊。
隻是從前的一切都由父母安排,此後漫長的歲月唯餘他一人渡過,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了。
但他并未迷茫多久,因為有人在父母安葬那天來提點了他。
“謝公子,你這問題貧僧實在難以回答,你該去做些什麼,隻有你自己知道。”
“倘若我不知道呢?”謝珩那時這麼問他。
“那便去找吧,直至你知道為止。”
那是靜安寺的僧人,他們的寺廟修建于黎蒼山東南的群山間,謝珩曾經同父母一起去拜訪過。
“多謝大師。”
“謝公子不必言謝,你的要走的路,隻在你心間。”
謝珩懂了什麼旁人并不知曉,隻知道謝家公子在父母離世後開始遊曆四方。
不過若要說的準确些,應當是遊山玩水。
謝家小少爺自小嬌貴慣了,僧人的苦行他自然是學不來的,他也無心去學那些。
他帶上些家仆和書童,開始了他四處遊玩的日子。
于是,他見過了北域的漫天大雪,見過了癡音谷的百傾花田,見過了寂刹海的沉靜與南疆的紛繁。
他見過凡人忙忙碌碌,世間風景卻總不變,便覺得人間往事如煙。
于是他變賣家産,遣散仆人,最終歸于隐熹山間。
那時隐熹山裡住着古鏡明和他的學生月枯,謝珩入山後,便也拜了古鏡明為師。
他想如行雲般來去自如,散于天邊,于是為自己重新取名為雲。
而古鏡明又為他添了一個“谏”字。
谏,直言規勸,古鏡明意在約束。
無論是凡人還是草木,都得有個根,才能心安。謝家的寶玉,又怎可随風亂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