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先生說莊主說有些事情要問他,叫他去了莊内,所以回來的晚了些,讓謝公子久等了。”掌櫃敲開門後,跟雲谏解釋道。
“無妨。”雲谏随意地應着,“我也不着急要,等一段時間也無妨。”
掌櫃的笑道,“确實,我也沒見過你什麼時候着急過,柳先生的房間你清楚,我就不帶路了,先下去了。”
雲谏點點頭,掌櫃轉身後,雲谏這才注意到扶疏也在門外站着,掌櫃忽地想起這孩子方才一直站在樓上往下看,便問道:“小公子,喜歡這裡嗎?”
扶疏擡頭注視了掌櫃片刻,很是認真地答道:“不喜歡,很吵。”
掌櫃回頭看了雲谏一眼,有些意外道:“是嘛?那你跟謝公子還有些差别呢,他小時候可喜歡這兒了。”
扶疏聞言,轉頭看向了雲谏,似乎想從雲谏的表情中分辨出這話的真假。
可惜雲見谏并沒有給他這麼一個機會,“唉,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就别再提了,快走快走。”他的話裡很是無奈,顯然是不太樂意提這些。
掌櫃的聽雲谏這麼說,也不再多言,笑着離開了。
目送着掌櫃離開後,雲谏才将目光再放到扶疏身上,問道:“我要去見柳先生,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
雲谏等了片刻沒等到回答,低聲道:“嗯?不說話?”
“柳先生是誰?”扶疏低着頭問。
雲谏想了想,“嗯……一位頗有名氣的琴師,今年夏天譜了新的曲子,我去問他要份譜子,等我回山了,我能自己在山上練練。”
“你會彈琴?”扶疏的眼中滿是疑惑。
“嗯,怎麼,不信?”
扶疏搖搖頭,“信的,隻是沒見你彈過。”
沒聽過也正常,畢竟他住的地方偏僻,扶疏也沒去過他那裡。
雲谏道:“你若想聽,我回頭彈給你聽。”
扶疏仍是低着頭,輕輕地哦了一聲。
“怎麼了?不高興嗎?”雲谏聽他的話音中沒什麼情緒。
“沒有。”
“不想去嗎?”
“嗯。”
雲谏思索片刻,沒多問為什麼,輕聲道:“那你在房間等一會兒,我盡快回來,回來後我就帶你出去逛逛,這不遠處有一棵古松,常常有行人在那裡許願,我先前聽人說那樹十分靈驗。”
平常雲谏都會和柳先生聊上一會兒,但這回因為扶疏在房間裡等着,他便沒多聊,隻是要過了琴譜後就走了。
他離開時,外面還沒完全黑下去,隻是長街的燈已經點亮了,映的長街明亮如白晝。
他隻是向遠方掃了一眼,随即加快了腳步。然而扶疏并沒有在房間内,他靜靜地在外面站着,燈火映照在他的雙眸中。
或許是因為街上太過喧鬧,以至于直到有人走到他身邊,打下一片陰影,他才注意到雲谏來了。他愣愣地看了雲谏半響,顯然十分意外。
“看到我這麼驚訝?”雲谏笑着問他。
“不是,我聽……”扶疏指了指那兩個木童子,才繼續說下去,“我聽他們說,你至少要兩個時辰後才回來,沒想到這麼快。”
他的話音越說越低,似乎是有點後悔輕信了兩個木童子的話。
“嗯,我平常确實會跟柳先生聊上好久,隻是我方才已經跟你說過我會盡快回來,自然要說到做到。”雲谏邊解釋着邊将琴譜交給了木童子。
扶疏聞言低着頭,沒吭聲,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隻是下一瞬,他就看見雲谏突然蹲了下去,然後将一枚圓潤光亮的石頭遞給了他。
“這是什麼?”扶疏抿了抿唇,問道。
“一枚平安扣,方才跟别人讨要的。”雲谏笑着回答。
扶疏沒接,繼續問:“要這個幹嘛?”
“當然是保佑你一路平平安安。”雲谏理所當然道。
“不用了。”
“是嗎?可是這玉石裡封存着靈氣,若你走丢了,我就能憑借這個找到你。”雲谏的話音一轉,“真是可惜了,我方才跟那位竹隐莊的弟子求了好久他才松了口,沒想到小公子不喜歡。”說着雲谏面露傷心,打算站起身來。
“沒有。”扶疏聽雲谏這麼說,聲音不自覺地大了些,甚至有點着急。
“嗯?”
“沒有不喜歡,喜歡。”扶疏擡起了頭。
雲谏将那枚平安扣放到扶疏眼前,“嗯,喜歡就拿。”
扶疏猶豫了片刻,總算是伸手拿走了那枚平安扣。
雲谏的手并不熱,所以那平安扣被握了良久後依然冰涼,扶疏将它攥緊,然後又将它十分妥帖地放在了衣袖裡。
雲谏見狀,總算是滿意了,“走吧,我帶你下去逛逛。”
竹隐莊向來熱鬧,就算到了晚上街上也滿是人,雲谏先是帶着扶疏去吃了飯,随後又在街上逛了很久。
他如約帶扶疏去了那棵松樹下許願,站在那棵沖天的青松下,他像過往一樣透過樹影看着那輪圓月。
或許是因為今日那掌櫃突然提起他的過往,他自入山以來就很少想起他曾經的事,而今卻不得不想起一些過去。
他當年第一次來竹隐莊的時候,由他父母陪着,他想起那年的明月下,他父母一同許願,希望謝珩此後平安健康,無憂無慮。
然而那時的謝小少爺并沒有在意他父母許了什麼願望,他看着來來往往的人群,看着各種奇珍異寶,好奇個沒完沒了,甚至想着往後都住在竹隐莊。
但那已經過去太久太久了,酒樓的那位掌櫃,在那年也不過是一個如扶疏一般大的孩子,而今早已有了許多白發。
算算時間,假若他父親那年沒有離開他,那麼他現在也應該很老很老,甚至也該去世了吧。
如果有人再像當年一樣問他喜不喜歡竹隐莊,他應當很難回答,不是因為這裡不好,而是因為他的心早已不在這裡。
這竹隐莊熱鬧依舊,隻是再不見當年的那輪皎皎明月。
他不是當年那個對什麼都好奇的孩子了,他見過的無數江海山川,見過無數人間繁華,這世間的一切早已在他心間,他沒什麼喜歡的,也少有厭倦的,時間留存在他身上的,唯有在多年間漸漸形成的習慣。
像日升月落,繁星滿天,再難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