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玺抿起唇,按照同月的時間,幾乎每次每月相隔不久,都能看到何氏或何窦氏的名字與孫氏在同一張紙上先後出現。
往上甚至可以追溯到三年甚至更久之前。
幾人無意間窺探到了這麼一段情緣,一時都有些沉默。
原來何汶白與孫如月一直都避諱旁人,在這間香火冷清的庵堂中暗中相見。
他二人小心翼翼,不欲與人言,而這段秘密隐晦的感情唯一的憑據,便是那本已經泛黃的功德簿。
銀杏樹便是見證。
筚路道,“難怪何二少爺在知曉孫小姐出家時急得發瘋,原來他二人并不是什麼長街之上一見鐘情,二人早就有了盟誓,他是護着孫二小姐的閨譽,才謊稱二人剛認識不久......真情難續,實在令人唏噓。”
喬珈不禁奇道,“但若他二人兩情相悅,孫二小姐又為何如此決然?”
朝露不以為意道,“除去這一樁,時間、人物倒是都說得通,不過是留琴見錢眼開之故,這才惹來一樁麻煩,男女情誼這種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好時勝山高海深,壞時卻又因一時之變不堪一擊,或許當真出了什麼契機叫孫二小姐心念電轉改換了心思也未可知。”
想起滿樹密密匝匝擠在一處的紅色漆牌,像是茫茫雨霧中潛藏的一條赤色沙蟲,半晌他忽然開口道,“此事若真如孫大人所說,此系留琴一人,倒是簡單,如今孫二小姐去除成謎,咱們若還想要最後驗證,歸根到底還是要從孫家的内院下手。”
朝露的臉上有一絲苦惱,“可是據咱們探來的消息所知,孫二小姐的生身母親并非孫家的夫人,而是孫大人年輕時娶的一房妾室,孫大人共有一妻兩妾。可不論是将要成親的孫大小姐還是那幾位姨娘,她們都深居後院,咱們斷沒有登門拜會内眷的道理......”
孟玺似是料定了她會這麼說,徑直接口道,“方法我這裡倒是有一個,隻是有些人怕是要出血了......”
朝露愣了一瞬,卻見孟玺和喬珈對她露出了詭秘的微笑。
朝露:“......”
“隻是單單将線索的希望寄托在孫家還不夠,”孟玺頓了頓又道,“還有件事......”
.........
孫夫人坐在廳堂上,堂下一并立着兩個身着圓領對襟比甲的姨娘,眼巴巴看着管家媳婦引着一個約莫四十歲上下的婦人進來,後頭跟着小厮十幾名,整齊劃一,總共擡着九台樟木箱子。
進了堂中,管家媳婦規規矩矩行了個禮,“夫人,這是京中浣溪坊中的管事柳娘子,她說今兒是來送二小姐之前下訂的九箱絲錦來的。”
柳娘子輕車熟路,還不等孫夫人開口問詢便笑盈盈主動遞上清單一份,笑容可掬道,“孫二小姐在我們坊中共訂的貨盡皆在此,請夫人清點。”
孫夫人看着大排長龍的樟木箱和箱内更加貴重的柔軟繡緞,微不可查地擰起了眉頭,“柳管事怕是弄錯了......浣溪坊的繡緞乃是城中頭部,繡娘繡工獨步天下,就連我們這些内宅婦人婦人也曾聽聞:‘一匹輕羅緞,官中十兩金’,單這幾擡箱子便是百金之數。”
“......我兒小門戶出身,性情又最是怯懦,怎麼可能在貴坊如此大手筆,這其中怕是有什麼誤會。”
柳管事聽懂了這話頭,随手一揚,後頭一個小厮連忙将底票遞來,“這是當初孫小姐留下的訂契,按照規矩,一份留在坊中,另一份由孫小姐自己保管,便是到了公堂之上也做不得假的。”
孫夫人接過驗看,上頭的簽名确實與孫如月一模一樣。
看孫夫人沉默不語,柳娘子話鋒一轉,“夫人您知道我們浣溪坊的東西一匹難求,從不賒欠,但是這頭箱的水紅色鴛鴦戲水和和合二聖繡緞,取的正是夫妻和睦兩情相好的意思,二小姐當初一見,喜愛不已,便着意拿出自己的體己,付清了定金,就提前定下算作添妝。”
看着孫夫人面上仍有難色,柳管事語氣輕描淡寫道,“如今還剩下兩成的尾金,夫人若是不要,之前小姐下訂的定金可是不退的。”
下頭藏藍裙衫的姨娘聞言心頭一動。
這浣溪坊的東西向來難得,如今相當于隻要付兩成的錢就能全部拿下,這可等同是一筆天大的便宜,頭等絲綢錦緞等貴價之物,他們這樣的人家不要說受用不起,平日就是連見都沒見過,東西若是留下,以夫人的寬仁,她少不得還能沾個一星半點的光......
想到這裡,藍衣姨娘邁着小碎步奔到正座孫夫人身邊,低聲耳語道,“咱們家二姑娘既然已經付過大頭,保不齊就是那......是老爺疼她,私下裡給她貼補,這浣溪坊的東西即便是尋常時候也是極為難得的,隻有貴眷堪用,咱們隻用付兩成,哪怕再出手也是賺的,哪有把送錢的人拒之門外的道理?何況大姐兒不久便要出門了,我瞧二丫頭是個沒福的,倒不如......”
有利有情,入情入理。
孫夫人若說絲毫不心動那是假的,不知想到什麼,沉思片刻後她對自己身邊伺候的丫頭吩咐道,“頌歌,你拿牌子帶人去賬房支錢。”
“夫人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