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眠湊上來又迅速收回腦袋，也不管他聽清沒有，許沨望他一眼，對方已經闆正了神情，絲毫沒有說出這話時需要的活潑樣。
他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電影上，男主人公站在岸邊尋死覓活，大聲對女主人公示愛，表明自己的忠心，而女主人公跪癱在沙灘上，直喊着“你不要死啊你不要死啊，我也愛你我也愛你！”。
許沨：“........”也難怪沈眠會這麼說。
他左側旁邊的男人共情頗深，流下了眼淚，被另一男人哄着。
許沨又看了會兒屏幕，實在找不到可歌可頌的點。
他往沈眠的方向偏了肩膀，遠離哭聲。隻怪電影院太黑，不太能看清沈眠的臉，但在那雙微微發亮的眼睛上觀賞倒影，還是不錯的。
喉嚨癢，想說點悄悄話。
許沨斜睨到沈眠搭在小桌台上的手，屈起食指點了點，并在手主人有所反應後喊了他一聲，“沈眠。”
“.........”被不太熟的人叫全名，總感覺要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沈眠很是不習慣，還是喜歡‘沈總’這個稱謂産生的微妙距離感，但他沒有糾正，“有事就說。”
“沒事。”
沈眠；“.........”
許沨輕靠住他的肩膀，“就是有點困。”
困你還來看電影？沈眠想用手拍開許沨的腦袋，聽見下一句，掌心停在發梢上。
“有借有還。”許沨嗓音有些啞，像是困極了，“昨晚你睡舒服了，可苦了我被你折騰到淩晨。”
.......................
電影用了倒叙的拍攝手法，男生跳海，時間一幀幀倒退到他們情窦初開的高中時代，男生坐在教室後排望向前排思考題目的女生，學着她的模樣歪頭，一前一後的錯位好似男生正倚在女生肩膀上。
和裡面的男生作比，許沨覺得自己短暫領先。
“好看嗎？”許沨問。
“不睡滾。”
.................
許沨小憩半會兒，趕上了電影結局，他想詢問沈眠對這部電影的評價，卻慢半拍地感受到了頭頂壓下來的重量。
館内的白燈亮了，觀影的人們渾渾噩噩慢着腳步離開，鮮少有人注意他們，而坐許沨左側的那對情侶從旁邊經過時忽然“诶”了聲。
許沨瞥向那人。
男生眼睛很大，因為哭過，眼眶還十分濕潤，他啞聲道，“被人看到不好。”
說完便被另一位男生兜住肩膀走了。
但許沨還是說了句謝謝。
沈眠被他的聲音吵醒，眯了眯眼，不明所以地問：“謝什麼？”
“謝謝你的肩膀。”許沨道，“起來吧，該走了。”
沈眠站起來，背對着許沨捂嘴打了個哈欠，他理了理褶皺的衣領，轉過身，看到許沨懷裡還抱着那桶爆米花，許沨和他安靜對視兩秒。
電影沒看，爆米花沒吃，兩個人純來睡覺的。
但睡覺睡得不是很舒服，許沨忘記把美瞳摘下來，戴着睡了一小時，此刻眼睛幹澀，正難受。
他把爆米花交給沈眠，“我去一趟洗手間，你去外面等我。”說完便匆匆離開内場跑到衛生間的鏡子前，美瞳片錯位，邊邊露出月牙似的藍色，好在隻是一點，不仔細看看不出來。
“你是之前坐我旁邊的那位嗎？”
許沨眼睛不适，微壓着眼，望過來時看着很兇。
男生卻并沒被吓到，他看了看白瓷磚上的眼鏡盒，又看了看許沨紅潤的眼，抿嘴笑了笑，從斜跨在腰間的小包中掏出一瓶眼藥水，“新的，你用吧。”
沈眠還在外面等，許沨為此沒有推脫，說了聲謝謝，想轉男生錢，男生拒絕了，隻說不貴。
“就當是身為同類的互幫互助吧~”男生道，“祝你們幸福。”
許沨很少收到别人的祝福，他向男生道謝，男生笑了下，從衛生間離開。
幸福，他有過的，在十年前，但沒抓住，讓它溜走了。
許沨戴上美瞳去找沈眠，沈眠正站在出口打電話，他心裡踏實許多，小跑過去，等沈眠打完電話。
“全部拿回去重做，我不需要這樣的設計。”沈眠擰眉，“我給他們發的是工資，不是赈災糧。我要在5月份看到新的設計稿，沒多少時間了。”
他挂掉電話，看到許業深，言語間的戾氣減退幾分，“走吧。”
許沨點頭，看了看他空空如也的手，“爆米花呢？”
“扔了。”沈眠答。
剛走幾步路，一個小女孩從媽媽懷抱裡跑出來，“媽媽讓我過來謝謝哥哥的爆米花！”
沈眠：“.........”
“不客氣。”許沨替他回道，順便揉了揉小女孩的腦袋，他還挺喜歡小孩子的，看着小女孩跑回影廳，他對沈眠笑道，“不是扔了？”
“.......她吵着要吃爆米花，一直在哭，很煩人，我才勉為其難給她的。”
“哦......”許沨拖長尾調，繼而問，“沒錢給她買桶新的嗎？”
“我買了，兩個一起送......”沈眠卡殼，“有意思麼？”
“你指的是逗你？還好吧。”
“還好？逗我不好玩？”
“那好玩。”
“.......你tm才好玩。”
頭次聽見沈眠說髒話，許沨點點頭，“那我好玩嗎？”
沈眠白他一眼，筆直往前走。
許多人聚在電影院門口，無處落地，沈眠沒走多久便在台階上停下了腳步，斷斷續續的哭聲在擁擠的人潮中散開，不堪入耳的話在竊竊私語中極具發酵。
他皺了皺眉，上了一步台階，站在許沨身旁眺望遠處情況。
許沨朝他看了眼，不看沒什麼，一看沈眠忽然踱到離自己稍遠的地方，他忍不住問：“一定要站那麼遠嗎？”
“你希望站在比自己高半個頭的人旁邊侮辱自己嗎？”沈眠反問。
原來是這個原因，還以為因為剛剛的事生氣了。被堵在門口出不去，許沨也和沈眠一樣不動了，想看看前方發生了什麼，本來隻是想打發打發時間多和沈眠待一會兒，卻沒曾想見到了大型出櫃現場。
“男的和男的，你不嫌惡心，我還嫌惡心！”老婦人坐在地上，哭得厲害，“我造了什麼孽啊，生下你這麼個同性戀！？”
跪在老婦人旁邊的男生抓住她的手，臉埋進臂彎低低哀求着，“媽......我們先回家行不行......有什麼事情我們回家再說，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不要在這裡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在這裡.......”
“你也知道丢人！我今天偏要在這裡！我說了多少次不讓你跟他來往，你有聽我的話嗎，你現在嫌丢人了！那我就趁這個機會好好跟你說說！”
老婦人抹幹眼淚猛然站起身，男生被狠狠摔在地上，羽絨服的皮套擦破，裡面的棉絮跑出來，使他狼狽極了。
可男生不管這些，隻顧着将頭埋低，可他的母親不放過他，拽住衣領直直拖行了一米，他被勒得喘不過氣，這才擡起漲紅的臉。
他大聲喘着氣，臉色開始越發得白，赤紅的雙眼比在影廳内還要紅，像是要滴出血來。
“媽，媽！咳咳咳咳......不要.......”
老婦人将他拽到另一個男人面前，沒了束縛，男生終于從地上爬起來拉住母親，他眼淚直流，直搖頭，見說不動母親，想抓男人的手，男人卻惶恐地轉身擠出人群，他愣在原地，雙臂微擡，維持着像是擁抱的姿勢。
“這就是你喜歡的男人！你好好給我看看，給我看清楚了！你們能有什麼好結果！”
男生盯着愛人的背影，失心瘋般擠出一個笑容，“怎麼走得那麼快......我沒有不讓你走啊。”
...........
看熱鬧的人群散去，男人複而折返，回到了原地，他彎身一點點撿走棉絮兜進懷裡，雙眼通紅地走到還留在原地的許沨和沈眠面前。
他哽咽着，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普通人無異，“你們.....你們看到了吧？能不能告訴我他們往哪邊走了？”
沈眠冷冷看着他，“你找他幹什麼？他可是個同性戀。”
“我.......”
“你什麼？你也是？”沈眠毫不留情地問。
男人不說話，哭了出來，但眼淚沒掉幾顆便被他擦幹，他轉身，看向許沨，“請問你........”
不等他說完，沈眠擡腿就踹中了男人腹部，男人悶聲一聲滾下台階，捂着肚子縮在地上，姿勢形似之前跪在母親面前苦苦哀求的男生，懷裡的棉絮散落，被一陣風吹跑了。
許沨沒想到沈眠會突然來這一腳，下意識拽住他的手，以免他做出更加不理智的行為，“哥，冷靜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