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沨呆愣愣地說自己在家。
電話立即被挂斷,許沨在原地坐了一會兒,才把手機舉到眼前。沈眠真的給他發了很多信息,但他的手機沒電,一直沒能看到。
屋外傳來重而緩的腳步聲,和皮鞋脆而響的踩踏聲格外迥異。
他擡頭望向門口,沈眠愕然闖入視野。底邊全是髒泥的拖鞋略顯拖沓地沖上來,沈眠擁抱住他。
鎮定的藥效還沒過去,許沨的反應比平常慢一拍,他被抱了很久才感覺到溫暖。
幹澀的眼底湧出淚水,許沨深深回抱着沈眠,呢喃道:“哥...你為什麼不回家啊,為什麼又讓我一個人......”
“對不起。”沈眠嗓音也有些啞,話音輕輕的,要不是貼在耳邊,根本聽不清楚。他喘着氣,像是跑了很久才到達他的身邊。
他哥肩頭濕濕的,裹着從外頭帶回來的寒氣。
許沨用鼻尖蹭蹭沈眠的脖頸,患得患失的感覺讓一切都不真實,他完全沒有辦法沉浸在溫馨中,反而生出更多的警覺跟害怕,“哥,你去找我了嗎?你知道我害怕下雨嗎?前幾天下雨的晚上,你喊我坐到你身邊,是因為你知道我害怕下雨,對嗎?”
“你都知道。”許沨松開他,“這十年下了那麼多次雨,你隻有這次來了,為什麼啊?”
“我……”跪坐着的沈眠低下頭,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他好像又被識破,又被看穿了,他站起身想離開,卻被許沨有所預料似的搶先抓住雙臂按回原位。
“我不逼你說明白。”許沨掐住沈眠的臉,迫使對方擡頭與他對視,“我隻問你一件事,你真的讨厭我嗎?真的巴不得我去死,巴不得用我的命去換蘭阿姨的?”
沈眠避開他的眼神,慌張的神色又流出一絲費解,片刻,他似乎終于妥協,斬釘截鐵地回答道:“沒有。”
聽到肯定的答案,壓在許沨心上的大石徹底化成綿密柔軟的粉末,他把沈眠重新抱進懷裡,兩人一同栽倒在床上。
滾熱的眼淚和體溫把沈眠後背潮寒的緊身長袖捂熱了,可能是在外面待太久,沈眠裡面的皮膚也是涼涼的,幾乎沒有體溫。
他一條手臂纏在沈眠胸膛前,手心從衣尾穿進去蓋住溫涼的小腹,想幫他暖暖。
沈眠卻因為他突如其來的動作下意識躲閃,往後一撞,腰直接抵上許沨的腹部。
許沨順勢摟緊他,“哥,你真的不讨厭我嗎?”
“我從來沒說過讨厭你。”
從來沒有,沈眠從來沒有說過。
許沨像是從困了他十年的夢境中醒來了。
這十年裡,他聽到的關于沈眠的所有信息都來自沈老爺子,沒有人喚醒他,他昏天暗地到把經常來看他的沈老爺子的話當做唯一的宗旨,明明他最不可信。
許沨苦笑兩聲,他真是被沈宗鳴耍得好苦。
一件事想通,從前各種不明白的地方就全通了。
許沨問:“沈宗鳴有和你說過我的事情嗎?”
“嗯?哦,說過。”沈眠頓了頓,“怎麼了?。”
“....沒事。”
果然是這樣,沈宗鳴在同時騙他們兩個人。
藥效越來越明顯,他困得厲害,不多時便睡着了,半夢半醒時,他似乎聽到沈眠嘀嘀咕咕說了句面都涼了,他想着這句話不禁做了一個夢。
夢到很早以前,沈眠還沒搬出家的時候,他也是因為創傷應激發作淋了雨回來,但沒有像今天這麼晚,因為那天他被人欺負,臉上受傷,老師特許他早點放學處理傷口。
許沨沒有處理,反而在脖頸上抓出更多的傷。隻有疼着,他才覺得自己活着。
淋了雨,血迹流幹,傷口隻剩下白花花綻開的皮肉。他全然不在乎,他隻想死。
書包被随意扔到地上,許沨頹喪地靠住沙發,麻木的嗅覺漸漸恢複,他聞到一點香味,是保姆做飯了嗎?可保姆不知道他會回來。
他懶懶掀開眼,桌上放着一碗用保鮮膜悶着的面條。
他一愣,快速跑進卧室和書房,最後又垂頭喪氣地走下樓,碰見買菜回來的保姆,保姆笑道:“今天這麼早回來啊,可真是趕巧了,沈總前不久回來過,給你做了碗面,還熱乎着,你要不要吃啊?還是我給你做晚飯吃?”
許沨眼睛一亮,盯住那碗面條,“我哥回來過?”
“是啊,十分鐘前才走呢。但沈總臉色不太好看,我還擔心呢,結果做面的時候笑盈盈的,挺怪的人,脾氣那麼差,居然也會笑。”保姆叨叨叨說着。
他眉目一皺,“你明天不要來這裡了。”
....
“我今天不去上班了。”
許沨睜開眼,蓬軟的發絲磨得他鼻子癢,身體比以往每個清晨都熱,像懷裡有人暖着似的。
……等等
他慢吞地下移目光,瞥見懷裡有個人。
昨晚的記憶霎時如滔滔江水撲上來。
昨天犯病,把什麼話都講出來了,還抱着他哥睡了一夜。
“......”卧槽。
他用力閉上眼,悄悄松開還摟着沈眠的手。
“嗯,我想休假一天。”
許沨感到懷裡的人翻了個身,涼涼的手背貼上來,沈眠暗自嘀咕道:“都中午十二點了,怎麼還不醒。”
聽到現在的時間段,中國學生的靈魂突然覺醒,許沨睜開眼,把沈眠吓一跳,他立即撇下眼,掩飾性地咳兩聲:“你,你醒了?”
“嗯。”其實早就醒了,許沨不太好意思看對方,他真的抱着沈眠睡了一夜,沈眠還沒有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