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不能讓悲劇發生了。
林婉雲坐在亭子裡,眸光亮如星火。這是一個女子受困的時代,女人不能做官,不能行軍打仗,更不能做皇帝。
建立一個秩序的王朝,于她而言束手束腳,顯然做不到。
她的希望全然寄托在李嗣身上,幸好李嗣不是一個嗜殺的人,有了這麼多的經曆,他或許不會成為明君,但一定會是位好皇帝。
兩人在亭下說了會兒話,管事嬷嬷所知道的國相遠比她要了解得多,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人要看内在。
國相曾經是個好人,一樣的心善,知恩圖報,飛黃騰達之後也沒忘了那位癡情等盼的女子。
隻是世道艱險,這位國相夫人被奸人算計,從此之後,國相性情大變。
世事無常。
白日裡,她跟着嬷嬷到府中各處露面,與各房知會一聲兒,她是國相的貼身丫鬟,從前又在宮裡娘娘身邊伺候過,身份地位自然不一般,就連管事嬷嬷都要禮敬她三分。
除了照顧國相的起居,還要坐着馬車陪同國相進宮裡照料陛下。
國相代掌國事,林婉雲也要一同跟着。
陛下的病時好時壞,林婉雲沒了解過醫學,在她的印象裡,老人生了病都是這個樣子,面容憔悴,空洞的雙眼寫滿獨孤。
這個時候最需要的不是拯救人心的臨床手術,而是親人的陪伴,現在陛下的親人都不在身邊,胡貴妃深居宮闱,一言一行都受到監視,不能時時陪伴在陛下身邊。
就連身為皇子的李嗣也不能回到宮中。
龍榻上的男人生命垂危,兩鬓如霜雪的白,明黃的寝衣蓋不住垂暮氣息,她每次接近,都能感受到生命的流逝。
行将就木,苟延殘喘。
林婉雲站在床邊,寝殿無人,她堂而皇之地揭開簾帳,有國相的名義,沒人敢阻攔她。
此刻,她隻要輕輕一動手,這個年邁的老人即刻死于股掌之間。
這種想法一閃而過,并未占據大多數,她蹲下身來,跪在床邊,以一個複雜奇妙的身份,陪在老人身邊。
老人眼神渙散,腦袋以及其緩慢的速度移動,渾濁的眼珠在看清人臉的那一刻,頓然明亮。
“他和陛下很像。”林婉雲蹲在床邊,細細道來。
時隔今日,她終于有機會向陛下吐露一切,“他很好,身邊有很多人,陛下不必擔心。”
皇帝睜着眼睛,盯着空氣中的某一處,顫顫然地道:“吾兒......”
“悔矣......”
皇帝臉色蒼白,呈死人相,她用心地擦拭其手腳,水乳粉底遮瑕塗抹,定妝完畢,畫出眉形,勾勒出眼影,修容做最後的裝飾。
視覺上,皇帝年輕了十多歲,雙頰紅潤并沉穩的呼吸,隻不過是塗了腮紅的緣故。
愣神的瞬間,好似看到了李嗣的影子。
父子倆相貌神似。
林婉雲看惶了眼。
從寝宮出來,怒聲從正殿傳來,宮人跪拜宮外,瑟縮着身子。
林婉雲抓了一個宮女,細問原因,原來是有關李嗣的消息。
他四處結交人脈,以鏟除奸佞的名義,招兵買馬,集結了一批江湖上的能人義士,以及民間郁郁不得志的男兒。
在四州各處盤踞勢力,其勢力之大,迅速崛起,大有舉兵來滅之兆。
朝中反抗的官員悉數滅口,唯有保持中立的文官不曾站隊,這類人視文人風骨為信仰,不甘助纣為虐,甯肯自請辭官。
但這一走,朝中無人可用,為了僅存的江山,一些官員左右逢源,四處讨好,在陛下和國相之間搖擺不定,這樣的三姓家奴,國相甯可錯殺,也不可放過。
“你們都下去吧。”宮人激動言謝。
國相正在氣頭上,奏折摔了滿地。林婉雲走進殿内,拾起四散的奏本,批紅的賬冊内,批判國相一篡逆之輩,以小人行徑鸠占鵲巢,言語之狠辣,不敢教人多看。
林婉雲臉不紅心不跳歸置齊整,壘成一沓,奏本的邊緣擋住了國相的臉,他倚在龍椅裡,誇贊地說:“我聽說陛下這幾日大有起色,你伺候得很不錯。”
“這都是奴婢分内之事。”她表現得謙卑,隻覺渾身冰涼,國相嘴上誇耀着她,臉色卻愈發難看。
“飛雪,你如今是我的人,自然也要依着我。”他微微傾身,靠近了她。
“飛雪對大人絕無二心!!!”撲通跪下來,林婉雲頭枕在地,大氣都不敢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