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趁着夜色還未将莊上給完完全全地籠蓋住,在庭院裡擺上了一桌子的飯菜,說說笑笑就是一頓,幾杯酒一下肚,臉上就火辣辣地燃了起來,餅子幹香,配上一壺早已涼透的茶水,倒是越發的香了起來,裡面的花生瓜子葡萄幹都被包裹住,再用那茶水一貫,不甜隻香。
偶有幾隻蟋蟀知了叫着,在夜色裡漸漸就衰落了下去,夜色漸漸将幾人的周身籠蓋住,碗盤裡的油都凝在沿上,有時衆人一道哄笑,有時又安靜了下去,隻剩下喝酒的聲音。
這是莊上田戶難得的閑暇。
蘇初妍有時吃累了,靠在孫莺的肩上,聽着她的絮叨。
此次的閑暇也不知道下次能夠如此又是何時了?趙月趴在桌子上,下巴墊在自己的疊在一起的手上,整個人昏昏欲睡的模樣,耳朵裡隻剩下他們說什麼米,什麼錢,不入耳卻能記住片刻。
隻覺得自己的手一空,整個人被抱了起來,睡得迷糊,就隻能嗅到一股子藥味,然後一沾床就睡了過去。
蘇初妍将人放在床上,自己則是又出門,催促着他們都快些吃,夜深了,喝了酒再吹山風就極易頭疼。
不過菜都吃了個七七八八,好久沒吃過這般好的飯菜了,連酒都無暇顧及,竟是最後才來喝這酒,那時肚兒都滾圓了起來,喝酒也隻當是嘗嘗味道。
“我幫你把這些都收拾了。”
人一輕松下來就沒了顧慮,心裡松快,自然就容易困乏,夜也深了,眼見着是在桌子上點了盞油燈才勉強看見周圍的人,吃完說完就不想動彈了。
“不了,誰想動啊?你們早些回去睡,這些我也不收拾,全放進鍋裡用水泡着,等明個兒我起來有了氣力再說,我的眼皮子都快要合上了。”
孫莺倒有些不好意思,不過見蘇初妍也是一副困倦的樣子,自然也就答應了下來,幾人就将碗筷給收進去,再用力将桌子給搬進去。
外頭的風大,還開始飄雨了,雖說不大,不過涼了起來,再不回去,草上細細密密的水珠都要将葉片也打濕了。
“這鬥笠給你們,早些回去吧。”
孫莺倒是一手就回絕了她:“這大點的雨誰怕?不就是洗個臉?”
熟悉到一定的程度,蘇初妍也不跟她别扭了,都是坦坦蕩蕩,說什麼就是什麼。
眼看着他們一路跑回去沒了影,蘇初妍才帶着燈回了屋子裡。
“你都不知道我剛剛。”
蘇初妍笑着本想說什麼些什麼趣事,不過進門就看見裡面都是亮光,趙淵就站在床前,而在他面前的床榻上正放着折疊好的衣裳,臉上的笑意和瞌睡都不見了,似乎是被風給吹散了。
“穿給我看看。”
趙淵喝了酒,覺着身上有些乏力,像是卸了氣般坐在床上,手還不忘将那些細軟的衣裳拿起來,眼睛緊緊盯着蘇初妍的臉。
“穿,我還沒試過。”
蘇初妍毫不避諱,接過衣裳先在身上比量了下,是量衣定制的衣裳,原先就在鋪子裡給試過一道,很是合身。
“你出門去,我換一換,再換上你送我的梳篦。”
趙淵眼睛都亮了起來,原來蘇初妍一直用過自己給她送的梳篦是舍不得嗎?趙淵還以為她不喜歡,平日裡眼睛不知道往她的頭上看過多少次,就是遲遲不見她用上,生怕蘇初妍不喜歡。
好不容易是看見蘇初妍要用自己買的梳篦,連忙就下床,然後關門。
蘇初妍又再次将衣裳穿上,先是仔細看了眼,上次在鋪子裡,她一穿上,周圍有人給她撫平一角的褶皺,又是仔細打量她,似乎是在瞧這衣裳夠不夠合身,蘇初妍當時低着腦袋,假裝沒看見她們眼底的喜悅和打量。
這次隻剩下她一個人,蘇初妍才能好好摸摸自己身上的料子,很是柔軟,那是一種很久以前才能感覺到的柔軟。
蘇初妍自認為自己不是一個喜歡回憶起過去的人,不過也不知為何,自從嫁給趙淵過後,她倒是常常想起以前,不過是歡喜的場面,還是她曾經讨厭的人,都常常會出現在自己的夢中,不論是被甩上臉的一巴掌還是不再清晰的母親的臉。
人是不能總想起過去的事,為何?蘇初妍認為是會令自己難受,或許是夜色深沉,心底的情緒翻湧上來,鼻尖就一酸,卻并未垂下淚來。
蘇初妍聽見敲門聲,應聲後喊他進門。
趙淵得到允許,顫抖着手将門給緩緩推開,看見那一抹倩影坐在鏡子前梳妝。
将原本簪在頭發上的簪子給取下,蘇初妍摸着那圓潤的木頭,慢慢放在了梳妝台上,然後又從抽屜裡掏出一個木匣子,小小一個卻極其的精緻,上面刻着繁瑣的花紋,是一朵重瓣牡丹,蘇初妍極其的喜歡,往日裡是用來放自己頸子上的鍊子。
“好生漂亮,娘子。”
風從窗戶縫裡灌進來,吹起了蘇初妍額前的劉海,那些劉海長長了些,風一吹就隻剩下自己光潔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