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漸上來了,盛槐序蹲在院子裡,一隻手拿手機,屏幕的光将他的臉照亮,院子裡有燈,在屋檐下邊,燈光昏黃,盛槐序的模糊影子也被拉長,照在泥土地上。
“來接我,不用急。位置發你了。”
他撥通了梁越禮的電話,簡明扼要。
“吃完了?好吃嗎?”梁越禮在電話裡陰陽怪氣,背景音有些嘈雜。
本以為盛槐序會回怼,結果預想的挨罵并沒有,盛槐序隻是心如止水發出“嗯”的一聲。
這麼平靜的反應,梁越禮覺得約會,與其說約會不如說是心血來潮的緣分搞砸了,盛槐序的語氣都喪喪的。
“好,我馬上。”
梁越禮立馬起身,從酒桌起身,一旁的男男女女也跟着站起來。
“梁少?這就走了,這才幾點啊。”
陪酒小姐黏糊糊問,手順勢攀上梁越禮的肩膀。
梁越禮直接甩開,從服務員手裡拿上衣服,掏出一疊現金甩在桌子上,“有事,失陪了。”
說完,将酒杯裡的酒一飲而盡,随手抹了嘴,直接推開陪酒小姐的手走掉了。
“師傅,去這。”
他甩甩臉,用力拍了兩下,打開窗戶。
“師傅,麻煩快點。”窗外景倒退速度快了幾分,吹到梁越禮臉上的風更大了。
梁越禮沒喝幾口酒,更沒醉,開窗也隻是吹風,他的腦子有點不清醒。
盛槐序定位的位置離酒吧有點遠,梁越禮吹夠了風索性整個人躺在後座,懷裡抱着脫下的衣服,“師傅,我咪一小會,到了記得叫我。”
說話間,他已經閉上了眼,腦袋在衣服上蹭了幾下,沒幾分鐘均勻的呼吸聲就響了起來。
打完電話,盛槐序站起身,準備在院子裡轉悠轉悠,飯吃多了有點撐,再加上剛才蹲那麼幾分鐘,簡直頂的他想吐。
他一邊走一邊緩慢揉肚子,忽然,牆角擦起一縷火,接着落猩紅的火星上下晃了晃,随後定在某處。
有人在抽煙?他放慢步子,猶豫是繼續往前走還是後退轉身。沒等他做出決定,牆角的火星滅了,一個高大的人影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是谷雨。
盛槐序詫異,他以為是任何一個人,可能是個女生,就是沒往谷雨身上靠,畢竟他一臉正氣,不像是會抽煙的樣。
谷雨從角落出來,沒走幾步就看見站在黑暗裡的盛槐序,他先頓了一下腳步,随後把手往背後藏了藏,重新邁開步子。
“好巧,盛先生。”谷雨停在離盛槐序三四步的距離,眼睛頂着黑黢黢的地。
“巧。”盛槐序眯眼,試圖通過減小視線來看清對面的谷雨,他們站的地方有點偏,屋外頭的燈沒那麼亮,照不到這兒,模模糊糊,隻看清輪廓。
倒是有一股淡淡的煙味傳來,不難聞,很淡。他敢打賭,那根煙一定沒抽完。
他換了一件長袖衛衣,黑色的,幾乎和夜色融為一體,盛槐序往前移了兩步。
原來戴帽子了,他想,怪不得剛才的視角裡,他的頭那麼奇怪。
很難想,他戴帽子是什麼樣的,冷意會不會被襯得重上幾分?這不是無理由的栽贓,盛槐序和谷雨接觸兩次了,谷雨總是不說話,冷冷地,悶悶的。似乎還很讨厭麻煩,但是又很好心。
盛槐序用腳碾腳底的泥土,拿出手機點了幾下屏幕,兩人之間的夜色瞬間亮了起來。
冷白光在兩人的眼下流轉。
戴了帽子的谷雨沒想象中的那麼冷,恰恰相反,盛槐序覺得他很溫和,略微深色的皮膚此刻好似發了亮,在夜色裡格外奪目,眼睛遮在帽檐的陰影下看不見。嘴唇依舊很幹燥。
“谷師傅,我要走了。”盛槐序開口道,毫無預兆地。
“嗯。我送你。”谷雨反應了一秒,立刻開口,手從背後掏進衛衣口袋又拿了出來。
“不用不用,我朋友來接我。”
手機屏幕的光暗了幾分,馬上就要息屏,盛槐序又朝屏幕點了兩下,光又亮了起來。
“谷師傅,不知道……能不能加你個微信?”他遲疑開口,上一次被拒絕,他又主動鼓起勇氣問。
“不……用了吧,不用給錢也不用發位置。你有我電話的。”谷雨又下意識拒絕。
“加一個嘛,谷師傅,後面可能會請你當我們導遊的。”
盛槐序又問了一遍,麻利地調出二維碼橫在兩人中間。
谷雨沒說話,盯着二維碼看了一眼,開始掏手機。
“好。”
他答應了,掃上了二維碼,點了【發送】。
這邊盛槐序的手機立刻彈出了消息【方谷雨~武威市植樹治沙 請求添加您為好友】,他點進去,立刻點了同意。
聊天界面顯示已添加成好友,盛槐序點開他的頭像,照片的背景在一片沙漠,谷雨一手舉着梭梭樹,一手舉着鐵鍬,那張臉略顯青澀,頭發也比現在長些,笑的很開懷。
“好了,谷師傅。”他晃了晃手機,門外響起車喇叭的聲音,接着一道不算強烈但無法忽略的光從牆外亮起。
兩人同時扭頭看過去,“谷師傅,我朋友來了。”
“好。”
“那我走了,謝謝谷師傅款待。”盛槐序帶了點不好意思地說,扭身準備走。
“盛先生,我送送你吧。”聲音忽然響起,谷雨越過盛槐序,走在了他的前頭,盛槐序立刻擡腳跟上去。
谷雨低着頭,兩隻手自然地垂在大腿兩側,右手還握着手機。他大跨步走到門口,拉開門,一隻手扶在門邊,便沒了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