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穿鞋下床,去陽台洗了把臉,嘩啦啦的水聲讓盛槐序笑容又加大幾分。
“我逃婚了,你來接我。”
風的呼嘯聲,不知誰的心跳聲,砰砰砰,陽台水管嘩啦啦流個不停。
谷雨一時忘記洗臉的動作,怔在原地,很奇怪,心又開始跳了。
他從水龍頭下收回手随意擦了臉,什麼也沒問,沒問你為什麼逃婚,沒問你這是要來武威嗎,沒問你幾點落地蘭州,他隻是回了一個字,“好。”
随後抽了件外套,關門下樓。
盛槐序失笑,路邊的風景在倒退,枝葉繁茂的樹拉出一道長長的線,他坐在往外看,第一次,他覺得出租車不悶了。
車玻璃上都倒映着他上揚的嘴角。
“師傅,可以開快點嗎?”
他催促師傅,現在的車速太慢了,他已經迫不及待了。
市裡限速,司機已經開的很快了,他看了眼後座笑得高興的小夥子,歎了口氣:“小夥子,我這已經很快了,路段限速,沒辦法,你着急趕車啊?”
“對,有人追我,我得趕緊逃。”
他半開玩笑似的和司機講,把司機唬得一愣一愣,偷偷加了點車速。
機場裡人不多,安檢不需要排隊,盛槐序輕松安檢完,把行李托運,坐在了候機廳,大屏幕上滾動播放即将出發和正在檢票的飛機。
大家都在安靜等,偶爾幾個要誤機的呼啦呼啦跑過去。
盛槐序翻來覆去看那張機票,笑了半晌,他把機票對着外邊的光拍了一張,随後發給了谷雨。
圖片有些反光,谷雨沒來得及細看,隻模糊辨出四點半左右,七點左右到。
他騰出一隻手,發了條語音。
【滴滴答】:收到了,你等我,我已經出發了。
盛槐序來回聽他那條語音,背景音不亂,快結束時清晰的喇叭聲,他閉眼失笑,“傻子。”
從武威到蘭州機場連續不停開車也要三個多小時,自己從昆明機場到蘭州機場也才兩個小時左右,算上他候機的時間,勉強自己能撐到谷雨來。
機場陸陸續續多了些小朋友,叽叽喳喳的,畫着好看的妝穿着洋氣的衣服,盛槐序以為是去外地演出,後來聽小朋友講才知道,今天是兒童節。
六一兒童節。
他站起身,走進機場商場,琳琅滿目的商品,衣服首飾包包,他挨個轉,看了一圈。
一家耳飾店櫥窗陳列的飾品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款項鍊,金屬鍊條,中間墜着綴着玫瑰花,每隔一段金屬鍊有一片小葉子連接。
“先生您好,需要我向你介紹一下這款嗎?”
服務員見他進來,主動向他介紹。
“不用,這款包起來吧。”
豪爽,看中了直接買,他又走向旁邊陳列的專櫃,都是些戒指耳釘,設計的小巧漂亮。
“這款玫瑰耳釘包起來,還有這個這個……”
一口氣,他買了好多好多,大部分元素是玫瑰花和樹葉,最後走出店,兩手提的滿滿的。
登記時剛好四點四十,這會兒還沒落日,不過陽光異常明豔,整個登機通道裡都灑滿了橙紅色光芒,耀眼奪目,盛槐序應着光,一步一步,走進去,影子拉得長長的。
随着飛機的起飛,窗外的紅光更盛了,漸漸的漸漸的,大片大片的團雲落在飛機下方,一望無際。
盛槐序開始發呆,他在想,盛建林要是回家看到一片狼藉,鐵定發瘋氣的吐血,他其實挺想看他們一家人三口被趕出宅子的樣子。
賣房之前,他告訴中介了,盡快盡快清房,他急着用錢,中介和他保證,兩天之内會清房。
想到這,他悶聲笑,玩味轉動手機,等盛建林氣急敗壞全城找他,他早就遠走高飛了。
再次睜眼時,已經六點多了,飛機進去了甘肅界,機位降低了不少,從飛機上看下去,連綿不斷的山巒溝壑,光秃秃沒有一絲綠意,密集的溝壑裡勉強分辨出房屋,開墾整齊的梯田坐落在溝壑裡。
旅遊的第不知道多少天,他和谷雨路過一片在山巒裡的村莊,兩人過去借水。
村子不大,幾乎是建在山體上,兩人把車子停在狹窄的村口,沿着泥濘的步行過去。
佝偻着背的老人肩扛挑擔,挑擔裡裝的是一些帶泥的土豆,這些老人無一例外,身上都帶着泥。
谷雨随即叫住一位老人家,老人家小心翼翼放下扁擔,擡起渾濁的眼鏡。
“老人家,能否去你家借口水喝。”
谷雨說的是方言,盛槐序大約能聽懂,老人家掃視了他們幾眼,點頭,用盛槐序聽不懂的方言回谷雨。
大概沒幾分鐘,谷雨點頭,老人家這才顫悠悠挑起扁擔引兩人回家,谷雨上前接過扁擔,朝老人家笑,盛槐序緊跟着過去想分擔,被谷雨搖頭拒絕了。
谷雨向他解釋,老人家同意他們借水,不過有個條件,他想去鎮上賣土豆,想讓谷雨捎他一程,谷雨同意了。
越走越偏越走越偏,最後直接進了山裡,拐七拐八又問了好久,才從山溝裡看到那間破房子,什麼還算不上破房子。
房子就一間屋子,石頭壘成的,上邊蓋着風化得不成樣子的茅草,一旁零碎放着工具,用土壘成的竈台,鍋裡還有些冷點的面條。
和老人扁擔裡一樣的土豆平攤在屋下。
老人一臉不好意思,拿出已經看不出原本顔色的水壺。
他怕兩人嫌棄,不停用幹裂的手拍掉土,可是怎麼也拍不掉,他隻能用無助的眼神看谷雨,“别嫌棄,水是新燒的,幹淨的山泉水。”
老人解釋道,這水是從另一邊山頭挑來的山泉水,他每天都挑,幹淨的。
谷雨鼻子酸澀,接過水,當着老人面毫無芥蒂喝了一大口。
一望無際的山脊,老人佝偻的背,盛槐序從進來開始就沒說話過,心上酸澀。
他沒見面,或者說沒立場,這是他從未涉及的世界。
一個衆生皆苦但人均向善的世界。
兩人收掉了老人家所有的土豆,盛槐序偷偷在扁擔裡塞了幾百塊錢。
老人不停道謝,将他倆送到村口,一直望着他倆走掉。
“遇到好人了……”
老人喃喃道,身影佝偻又隐入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