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逢停在幻境邊緣，見初昭跟上，揮手撕開灰沉的天幕，入眼血色與暮色交纏，一位與初昭面目相同的女子浮在空中俯視着他，雷霆在他半步前斬下，電光在他眼中蹦跳，噼裡啪啦明确陳述着拒絕。

“小氣。”

泰逢甩甩手，那一絲順着衣角電光被他抛下，面上卻是一副肉疼表情，在下一道天雷劈下之時，他直接一步撤出，順道傳音給身後初昭。

“這家夥不讓别人進，我在外面給你壓陣，你努力試試，不行就跑。”

這心魔對外人的排斥太強烈，不過對于初昭，她似乎并沒有作出驅逐的行動。

而在那個女子出現的第一眼，初昭的視線就牢牢鎖在她身上，泰逢的離去與提醒于她恍若無聞，隻盯着心魔自空中落下，落在與她平視的位置。

“我已經等你許久啦。”她笑着開口，在她開口之時，血色盡褪，天高雲闊，綿延無盡的綠蔭自她身後生長，煉獄之景轉瞬生機盎然，好似天地一瞬翻覆。

“等我來殺你嗎？”初昭擡眼對她笑問。

她在笑着，可話語是徹底的冷冽，心魔也沖她笑着，一模一樣的面容，連嘴角的弧度都是相似的。

“為什麼這麼排斥我呢，”她似乎是不解初昭強烈的殺意，“我才是最接近你本心的存在。”

“你的存在本就是一種錯誤。”

“我因你而存在，我是錯誤，你又是什麼？”心魔仍然笑着，“我們差一點就相融，都怪那個家夥多管閑事，明明是他間接導緻了我的出現，現在不喜歡我的又是他，男人真是難以理解的生物，不過沒關系，我也讨厭他，他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願意和我再次牽手。”

“别動，”心魔繼續走近她，見她想要躲避，伸手拉住她，初昭翻轉手腕擒住她，她也不急着掙脫，隻是仔細望着她，忽而低頭歎了一聲，“你這番模樣，讓我又陌生又熟悉。”

“松手吧，你不願讓我觸碰我就不碰你，我隻是等你太久，實在想念你。”

“想念，這種話從我的心魔口中聽來實在嘲諷。”初昭推開她，眼前的情況出乎她的意料，她不怕心魔多窮兇極惡，可眼前這種表現的确始料未及，亦如她所說，她的手段對她無效，那便慢慢陪她周旋，總會有漏洞出現。

她這麼想着，打量過眼前這片天地，不是赭杉軍見過天崩地滅的絕境，而是綠竹欣欣，風吹過飒飒輕吟，整個心情都暢懷起來。

“喜歡嗎，”心魔看到她的動作，跟在她後面絮絮道：“我也喜歡，之前來的那個道士我沒讓他看到，我不想讓别人看到，隻有你可以。”

“這是哪裡？”初昭冷不丁發問。

身後心魔似乎笑了笑，“你真的忘記好多事，這裡是雲間煙火，”

“——是我們的家呢。”

在說出雲間煙火名字之時，她的聲音也甜得像是在蜂蜜裡浸過，天真又輕快，好像真的在和朋友分享自己喜歡的物品。

而雲間煙火……山上層層桃李花，雲間煙火是人家，就像被觸動什麼開關，眼前模模糊糊閃過許多畫面，和她相貌相似的女子站在林下，月色為她披上一層寒衣，她手中一柄碧箫，正在吹奏着無名之曲，明明隻是畫面，耳邊似乎也響起那份凄切寒音，鑽入腦中便是揪心的疼，初昭身形一個踉跄，下一秒便被身後一股拉力穩住了身體。

“哎呀，”她似乎才意識到不對，“一個名字就引發你這麼劇烈的反應，她下的手比我想象更重啊。”

“你故意的。”初昭努力忽略疼痛，咬牙道。

心魔俏皮眨眨眼，“明明是你自己問的啊。”

不是你故意設圈套我能跳，一向不喜歡歸因别人的初昭看着那個和她面目相同之人的笑容，隻覺得相當欠揍。

“好啦好啦，”她看出初昭要急，摸摸她的頭頂，輕輕吹口氣，像哄孩子般：“不痛不痛。”

神奇的是，随着她這般動作，那痛楚竟然真的減輕，而她也在初昭發怒下一秒收回手，轉身蹦蹦跳跳沿着林中小徑走去，還轉頭朝原地不動的初昭招招手，語氣輕快，“跟我來嘛。”

初昭狠狠喘了口氣，深呼吸壓下心中複雜情感，看着前面帶路的心魔，目光閃過複雜。

看不透，她看不透這個人，她自認為識人辨心一等一的敏銳，唯獨在她面前無所收獲，意識一邊叫嚣着危險，本能又不自覺信任，而她展現出來的态度，時而尖銳時而溫和，時而惡劣時而親近，又矛盾又扭曲，甚至目前為止，她都不清楚心魔的目的。

她想做什麼，将她吞噬或誘她入魔，那個多管閑事的男人又是誰，初昭現在甚至不敢輕易開口，因為開口可能就會落入她的陷阱。

真棘手啊，她邁步向前，失憶之前的“她”面對的就是這樣的對手嗎？

心魔在前面走着，引她到深處亭子中落座，初昭在她對面落下，這舉動讓她彎眉笑意更深。

“我果然還是喜歡這樣的你，”心魔說着，下一句話就成功讓她變了臉，“可以被我捉弄到，會變臉的你。”

“我不僅會變臉，還會殺你。”初昭冷漠道。

心魔搖搖頭，“我是你，你殺我不就是在殺你自己。”

“如果我的一部分是你這樣，那它不如不存在。”

心魔聞言瞪大了眼睛，指了指自己，“我有那麼讨厭嗎？”

“有。”初昭點點頭。

“因為我是你的心魔嗎？”她偏頭，亮澄澄的目光望着她，竟也有一種讓人忍不住憐憫的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