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角腦中冒出這樣的想法,下一秒期待凋零成苦澀,剝奪别人女兒的生命換自己女兒存活,無論如何都不是正确的選擇。
偏偏,世事從來無選擇。
“未來之宰要你來殺我?”
“是。”
一方平淡,一方晦澀,隻有彼此相通的心意遙遙可聞。
初昭抽出箫管,歎了口氣,語氣一改常态銳利,變得無比溫和,“每個人都有迷茫的時候,而一旦做出選擇,就要承擔代價。”
“所以黑狗兄,這最後一次選擇,我替你做。”
做什麼選擇還在思索中,長刀已然奪命而來,孽角本能擡手反抗,在第一招對撞中,在初昭乍然蒼白的面色中,瞬間了然一切。
你下不了手,你沒有選擇的餘地,那就由我來。
我來殺你,你來反抗。
獵物與獵人變換身份。若是你亡,無話可說;若是我亡,不過是一句自保。
這樣的話,轉身面對最在乎的女兒,能否留下一刻心安。
這一場無意義的激戰注定慘烈,戰鬥之外的太多東西壓在身上、壓在眼前,壓在蹒跚的步伐、顫抖的雙手,壓在染滿鮮血的衣袍、陰雲密布的天宇,直到将人壓垮,将人摧毀。
人類,邪靈,種族從來不是對立的标準,人心險惡才是最可怕的鋒刃,讓有情之人傷痕累累,上下無路。
戰到如今,已經不是孽角一個人能主導停止的。狂風化刃,式式殺機,意欲不死不休的不是孽角,而是初昭,是那個裙裳盡赤,依舊手上穩穩持刀,眼中熠熠生輝的女子。
沒有路就殺出一條路,她永遠都如此清醒,永遠都如此堅定。
無論面對怎樣絕境,無論面對何等困難,哪怕好友背離欲殺,哪怕己身重傷難敵,隻要手中武器仍在,她就敢橫刀問戰、孤身獨對,縱死不退。
酣暢淋漓的一戰,亦是摧心剖肝的一戰。這場黑暗無止無盡,要走多遠才能走到盡頭。
走不盡,就隻能倒在半途,無聲無息被吞噬。
刺目刀光破不開如雲暗流,孽角神情麻木,斃命極招揮掌而至,他不忍閉眼,揮之不去是她猶帶贊許與鼓勵的眼神,沒有怨恨,隻有祝福。
你成功了,能夠活下去,見到你的女兒。
塵埃落定之時,突來劍光如電,一阻攻勢,趁機沖入戰場,撈起初昭飛快離開。孽角生受一劍,功虧一篑,卻由衷松了口氣,旋即是無盡疲憊。
殺,他如何面對咩咩;不殺,他又如何再見咩咩。
無力的身形搖晃,孽角猛然噴出鮮血,留下凄涼的笑聲回蕩。
“哈哈哈,生受罪,死帶角,命中絕殺。”
從此天下廣大,再無他容身之所。
另一邊關鍵時刻救走初昭的曲懷觞則是另一番心情。
“我的演技怎麼樣?”
原本重傷瀕亡的初昭從他身上跳下,确認沒人追蹤後甩甩衣袖,一點也沒有之前要死要活氣息奄奄的樣子。
初昭最不怕的就是拼生死,畢竟,她總有辦法拉着對方同歸于盡,之所以這樣做,不過是給暗中窺探的視線一個錯覺……一個她不過如此的錯覺。
隻有你信了一切盡在掌握,才會不做防備啊。
曲懷觞見她眉眼帶笑,反而歎口氣:“好友最好是演戲。”
别看她現在看着活蹦亂跳跟個沒事人,她跟孽角硬拼,傷勢絕對沒表面看着這麼輕易,隻是一向掩飾的好,不想給人知道罷了。
初昭露出個笑容,将淨琉璃給出的藥丹說明,能讓她盡快恢複實力,她就有牽制未來之宰的能力。
“與其擔憂我還不如擔憂黑狗兄那邊,以未來之宰性格,恐怕回到碧玄草堂還會送我們一個大驚喜。”初昭老神在在道,惹得曲懷觞心中一跳,一塊趕回去,座位還沒坐穩就得知盲僧被擒的消息。
……你這嘴開過光是吧。
初昭回以無辜笑容,“巧合。”
“藏着掖着的,原來你也是個不老實的性子。”聽說出事的鳳凰鳴匆匆而來,見她與曲懷觞這微妙互動,狀似無奈道。
初昭笑而不語,“道隐想知道的話,可是有方法呢。”
這話引起了鳳凰鳴興緻,意欲找尋盲僧下落的他随口追問一句,收獲了初昭一枚意味不明的微笑。
魚子魚孫送來消息的時候,初昭還有些遺憾,不過把鳳凰鳴送過去這件事倒是可以完成。想着鳳凰鳴,想着惡海鲛祖,初昭敲打着桌面,有些可惜不能親眼見證,不過熱鬧這東西随時可以看,人卻隻有一個。
地點已知,接下來的就是引出未來之宰了。
玩弄人心的邪靈,豈不知某一日也會被人利用,自食惡果。
黑狗兄,機會我給你了,不要讓我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