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位太學主說要一個活蹦亂跳的人,這話純屬不是醫生站着說話不腰疼。
“太學主送你來,是為了砸我招牌嗎。死神天敵,死神不足為敵,倒是姑娘你,是個大難題。”天不孤歎了口氣,最終還是拉起她的左手,上面一道傷口,皮肉外翻,鮮血幹涸殘留着,相當觸目驚心。
引來清水沖洗掉手上不知道是誰的血迹,直到手心血肉洗到發白,才把傷藥小心塗抹包紮好,放回了她的面前。
内傷暫時動不了就隻能處理處理這種小傷,這種角度講,把人扔給天不孤還真是大材小用。
全程安靜任對方施為的初昭這才點點頭,“多謝。”
一句道謝感受不到半分感情呢。
“那麼,外傷結束,剩下的工作,姑娘可否願意讓天不孤繼續。”
“……”
初昭用沉默表達了抗拒的态度。
“我會自己處理。”她拿起兩段的箫管,起身落下一句,扭頭跑到了竹林深處。
天不孤彈彈袖間不存在的灰塵,眉目光彩流轉,跟那位一樣,是個不聽話的病人,你們西武林的人真是一向不讓醫生省心啊。
流水潺潺,入耳泠然,初昭蹲下身子,将箫管上面的血迹清洗掉,任憑流水洇濕了剛剛包紮好的傷口,眉頭也不眨一下。
然後坐到了青石上,膝上放着箫管,自顧自地開始、發呆。
字面意義上的發呆。
沖擊來得太快太猝不及防,于是意識失控也出人意料,等待清醒後明白自己做了什麼,已經本能完成了選擇。
胸口幾乎是麻木的,是痛到極點還是根本不會痛,初昭忍不住按着眼角,喘息過後捂着臉狠狠苦笑。
放不下,真的放不下。
不知多久,初昭抹去眼角因為揉按流出的淚水,非常堅定地握上了斷箫。
就像坐上了一場無法回頭的賭桌,将此後所有猶豫的機會當成了賭注,而結局一定是傾家蕩産。
天不孤頗無聊等待着結局,鮮血的味道實在太刺鼻,血染竹林着實讓她心情不好,可偏偏裡面那個人,無論是看在太學主還是某位神棍的面子上,他都不好幹預。
太學主要一個完整的人,可她自己本身就是不凡的醫者,身體什麼情況自己清楚,拖着拖着,就把自己拖入了死局。
“我可以了。”
溪邊的女子終于收拾完畢,對着蹁跹而來雌雄莫辨的醫者輕聲道。
“想來上一個負責你的大夫,一定對你非常頭疼。”天不孤握住那重新裂開的左手,包紮完好的傷口又流出的鮮血,真有趣,她的身體竟然還剩下鮮血能夠流淌。
“她的确頭疼過,但是對上我,誰都沒辦法。”她似乎還挺開心,甚至還有閑心朝他開玩笑。
初昭的确有理由開心,因為那柄斷裂的武器,現在重新完完整整躺在了她膝蓋上,就像從來沒有斷過一般。
“值得嗎?”天不孤問,“如果你選擇吸收它,你依舊可以保持功體平衡。”
“但它就會消失。”初昭轉頭撫摸在箫管,“原來它有比我想象中,與我還要緊密的聯系。我的骨血、我的力量,構成它的一切要素都來源于我,連那與功體完全相反的魔氣,亦是我親身修來。”
“于是能将它修補的,也隻有你的鮮血與魔氣。”天不孤說出了她的做法,“用來平衡你的功體的魔氣,徹底灌注于它之上,再加上你的鮮血,耗費僅剩的功體重新鑄煉,才能将它複原。代價就是——”
“你會死。”
流動的風暫止,水波之紋亦凝于原地,連竹葉都放緩了呼吸,于是襯得天不孤這一句如此清晰。
當事人揮去風影,滿不在意,“那又如何?”
“他要的是一柄刀,在執刀之人死亡之前,隻要保證刀鋒不會屈折就好。”
“那麼,你為自己留下的時間是多少?”天不孤放下重新包好的手臂,不經意問道。
“這就要看,死神天敵的能為了。”初昭轉頭看着醫者,言笑晏晏道。
真有趣,天不孤想。
明明是最不在意性命的,可将性命交付時,又沉甸甸到讓人無法忽視。
可以讓人忘卻所有不快,赴湯蹈火承她這份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