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就在眼下的一式,初昭放任着功體的釋放,熾烈陰邪的力量沖擊着她的身體,在這一招過後,她亦會失去反抗之力,但沒關系,這會是今天最後的一次戰鬥。
一聲細不可察的歎息在她口中流出,是在為葉小钗可能的殒命,還是為他的失敗而失望,已經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到她周身流動的風場,在一開始肆虐之後貼服在她刀下,凝成一片足以撕裂空間的龐大力量。
藏在袖下的手掌不知何時已變作了拳頭,素還真繃着臉,視線追着那道狂風中挺立的身影,看他擡手起作攻擊的姿勢,看他一往無前的身影被狂風吞噬,看無形的劍氣撕扯着灰暗的陰霾,看不知是誰的鮮血飛濺塵埃……在他眼前被血色充盈的時候,一道金光落入戰場,以誰都未預料到的方式占據衆人目光,噴薄的聖氣消融着初昭的力量,劍柄恰如其中地落入葉小钗的手中,意識本将模糊的葉小钗遵循着本能握緊了天劍,而後不曾多想就揮刃而去,反擊的動作像是演練過千萬遍,在握上武器的同時猛然爆發。
最先直面這份變故的初昭先是怔愣,而後訓教有素地擋住了葉小钗的攻擊。朦胧之中,葉小钗好似看到了面對面初昭皮膚下赤紅的血管,他還來不及細想,對方已借勢而行,牽引刀勢将他狠狠推開,葉小钗急忙撤手穩住身形,擡眼卻見明明占據優勢的反而初昭後退不止,身形晃了晃,終于一口鮮血噴出,隻能拄着刀半跪着地。
“啊——”
他急行欲近,眼前卻被赤紅的猙獰長刀攔住,太學主陰沉的目光在他手中天劍上劃過,很快又收回腳步,将初昭擋在他的身後,拒絕了葉小钗的靠近。
這一變故驚住了在場所有人,誰能沒想到看似步入絕境的葉小钗居然還能驚天逆轉,本該歸屬勝利者的天劍竟然主動落入了葉小钗手中,幫助他絕地反擊赢得勝利希望。更令人沒想到的是,太學主居然會這麼輸不起到直接闖入場中,同樣,在他身影落入其中之時,六铢衣亦強勢現身,隔開太學主與葉小钗,一身氣機緊緊鎖定死神,隻要他敢做出什麼動作,六铢衣亦會寸步不讓。
“呵呵,天劍之争,争到最後所見的原來竟隻是一場鬧劇,既然早就定下主宰,又何必浪費他人心力。”
嘲諷之語從他口中流出,六铢衣面色肅然,他可以保證他不曾做過手腳,對于天劍為何直接選中葉小钗,他心中尚且迷惘,然而面對死神咄咄逼人之語,他退縮不得。
“天意如此,非六铢衣所能左右。死神若是不肯相信,吾亦無話可說。”
素還真亦第一時間進入現場,視線飛快掃過,太學主與六铢衣正在對峙,葉小钗握在天劍,面無表情也讓素還真讀出意外與困惑,至于最反常的當屬太學主背後靠着長刀撐住身體,低頭一語不發的初昭,無論是失敗還是意外,她都不該是這麼沉默。
有什麼東西在他腦中一閃而過,來不及細想,太學主已然沒心情與他們繼續交談,他拉過背後勉力維持清醒的初昭,身形一轉就消失在原地。
素還真身體微微前傾,在發覺攔不住之後頓住,關切目光随即轉向葉小钗,後者張口“啊”了一聲,多年默契讓讀懂其意的素還真面色大變,哪怕六铢衣宣布了最後勝利,他也為葉小钗話中的内容心驚。
——初昭的狀況不對。
熱!
手下的溫度灼熱到滾燙,隔着衣服太學主都覺得燙手,他無法想象初昭到底是如何人忍受住這幾乎要将人焚燒的熱浪,而在這種痛苦之中,她的表情依然沉默到好似不是出現在自己身上。
“初昭!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幾乎是咬牙切齒發出這句話,探查的動作在觸及體内混亂的力量時卻步,他難以理解她到底是如何憑着這樣一副身體跟人進行那樣強度的對戰,而在此之前她竟然忍着沒有洩露出一絲一毫!
如果不是他一直關注着初昭的情況,他都不會發覺與葉小钗交手之時她異樣的疲态,那一擊後幾乎脫力的姿态,在他的記憶從未有過。
初昭則是腦中亂轟轟鬧成一團,太學主的氣急敗壞在她耳中過了好久才得到回應,她環顧周圍學海無涯熟悉的景緻,停息片刻才顫抖着手推開太學主的攙扶。
“不是……什麼大事。”
與她回應一同發生的還有她踉跄的動作,太學主一邊拉住逞能未果的初昭,一邊看她捂着胸口,不受控制的吐出大口鮮血。
“如果你不先吐一地血會更有說服力。”太學主沒好氣道,手下的溫度緩和許多,這讓太學主的意識稍微冷靜下來。
遠離聖氣的影響,體内邪天禦武的躁動也漸漸安穩,初昭竭力穩定着混亂的力量,聞言也隻是笑笑,“你又不缺這塊地。”
她的語氣輕松地像是平常在玩笑,可她現在的情況明明是連站立都困難,太學主被她這話堵的氣息一滞,差點生出把人幹脆丢在這裡的沖動。
這個家夥是多不把自己性命當回事!
“但這世上隻有一個你。”太學主一字一頓道,初昭漫不經心的表情一頓,似乎沒想到太學主會那麼說,她轉頭看進太學主幽深的眼中,其中映出一道纖弱的身影。
在幾秒對視之後,初昭終于無可奈何歎了口氣,妥協的話語聽起來更像是一種敷衍,“啊,好吧,我還沒想死在這個時候。幫我找天不孤吧。”
“我以為你的認知中不存在醫生這種人。”太學主諷刺了一句,他絕不會承認是因為心急而忘記了找醫生。
初昭聞言簡直想翻個白眼,身體硬件不支持的情況上,隻能放緩語氣,“點風缺,說風涼話隻是暴露你的心虛。”
“……沉默是種好品質。”
太學主不跟她辯論,在學海無涯找了個安靜屋子把她塞進去躺着,又把摸魚許久的愛染嫇娘拎到她面前守着。
初昭靠着牆壁看着太學主匆匆而去,鮮血将大半衣裳染得暗沉,直到支走了太學主,她才有機會喘口氣,反噬帶來的疼痛仍在撕裂着她的骨肉,可如她告訴太學主的話語,她還沒想死在此刻。
死是很簡單的事情,但死和活着一般,不可以是毫無意義的。
粗重的呼吸在調理下回歸平靜,初昭緊緊握着那根箫管,在愛染嫇娘欲言又止中指了指屋外,“讓我安靜一會。”
愛染嫇娘猶豫後退出屋内,初昭閉眼冥思,直到破門的喧嚣闖入耳中,她才猛然睜眼,所見便是一片陌生的黑影。
太學主拖着天不孤疾步趕回,學海無涯近在眼前,然而在邁入其中的瞬間他便握住了武器。另一股強大的氣息不加遮掩在此間盤旋,飛身所見,原本安置初昭所在已成斷壁殘垣,塵沙飛揚間,一道巍峨的黑袍伫立不語。
如山如海,望之驚心。
太學主停下步伐,恰好對方也望過來,黑甲面具遮擋下面容,但周身覆壓的威勢足夠讓太學主辨認出他的身份。
“羅喉。”
他沉聲念出這個名字,視線納入了他身旁狀态比之前更加糟糕的初昭身上,冷冽的目光緊緊盯住對方,出口的聲音帶上了寒意。
“離開她的身邊。”
末日神話狹長的刀尖對準了羅喉,面對這般态度,羅喉一聲輕呵,給出的回應隻有揚起的衣袖。
刀出,人至,戰事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