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初升,晨輝灑向大地,不死川實彌被籠罩在樹木投下的陰影裡。
他看着信,表情從冷酷到越來越憤怒,甚至可以用咬牙切齒來形容,另一隻手拳頭緊攥,像是在恨着什麼。
“可惡!兩次,兩次都——”
不死川實彌聲音壓抑,字像是從緊咬的牙縫中迸出來似的。他已經過了想破壞一切宣洩痛苦的階段,隻是愈發憎恨惡鬼。
“要和好就親自到我面前來說!這算什麼,以為寫一封輕飄飄的信就行了?!”
心虛不已的你在不死川師兄面前唯唯諾諾,過了好一會兒,才見他一臉猙獰動作小心地将信紙折好,重新收回懷裡。
無論如何,不死川實彌畢竟還是人類,不可能無休止地瘋狂殺鬼而不感到疲憊。
将信塞回去後,他就靠着樹幹坐下小憩,眉眼間的兇戾慢慢被倦意取代,不知不覺中就阖上了雙眼,隻是眉頭依舊緊皺。
你伸手想撫平他皺起的眉宇,手指卻像空氣一樣穿過。
洩氣片刻後,你腦中忽然靈光一閃,仔細想想後覺得是個好辦法。
*
大面積的鉛灰色積雲如同厚重的棉絮,沉甸甸地壓在草坡上,陽光完全被雲層遮擋,隻在雲和天空的縫隙處勾勒出淡黃的光暈。
陰暗的光線使野草看上去近乎黛色,遠處的樹林和山脈被淡奶似的霧霭籠罩,輪廓若隐若現。
雲層壓得極低,山頂又很高,勁風呼嘯盤旋,草葉發出被摧折的“沙沙”聲,天與地近得仿佛要貼合在一起。
一陣密集的刀兵相擊聲在風中若隐若現,盡管使用的隻是普通劍技,但地上的碎石枯草卻被劍氣席卷而起,在狂風的肆虐下漫天飛揚。
年僅十四歲的不死川實彌正和他的師妹阿蟬切磋。
雖然師妹比他小四歲,但力氣和耐力都遠超常人,反應敏捷,是個很有天賦的孩子,常被楓崗老頭挂在嘴邊誇贊,這讓不死川實彌頗為不服,熱衷于找師妹較量。
隻是阿蟬不愛正面進攻,隻想全力防禦,那一身天賦全都浪費在防禦上,無論不死川實彌怎麼逼迫,她的刀也始終以格擋招架為主,打了這麼久,不死川實彌完好無損,阿蟬倒是因經驗技巧差距而添了幾道傷口。
“别隻顧防禦,拿出銳氣向我進攻!總想着躲避以後怎麼殺鬼!?”
不死川實彌終于受不了似的主動停下攻擊,神情煩躁地呵斥她。
“可就算我全力進攻,也還是打不過你啊,隻會受更多傷。”
稚氣未脫的女孩氣喘籲籲地擦了擦汗,小聲反駁道。
她的聲音帶着孩童特有的圓潤純淨,明亮清脆,語調慢吞吞的,顯出一股仿佛無憂無慮的氣質。
這讓不死川實彌意識到阿蟬和他不同,她沒有像他一樣對鬼刻骨銘心的仇恨,不具備犧牲一切殺鬼的決心。
既然這麼怕受傷,為何要輕率地加入鬼殺隊?
想到這裡不死川實彌更生氣了,他恨鐵不成鋼地看着自己的師妹,大聲叱責:“像你這樣的家夥根本不配當鬼殺隊劍士!你把殺鬼當成什麼?把刀當什麼了?玩具嗎!”
“不能全力以赴進攻就給我滾回去!”
沒有舍命殺鬼的覺悟,毫無鬥志的人在鬼殺隊裡根本活不長。
看起來易受傷害的稚嫩皮膚,分外舒朗的神情,溫暾的戰鬥風格,柔軟的天性……這些特質無一不在溫柔地背叛不死川實彌的期望。
這加劇了他對她的憤怒,但又明白這憤怒毫無道理,她并沒有錯,隻是不該成為劍士。
是的,這樣的人不該成為劍士,在這個世界,善良的人往往會死得更早。
女孩早已習慣師兄對她的疾言厲色,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坐在草地上雙手正鼓搗着什麼。
“好啦,師兄不要總是那麼暴躁嘛,送你花哦!”
阿蟬側過身揚起笑容,舉起手中剛編好的草薔薇。
不死川實彌看着那朵簡易的草編薔薇,滿腔怒火像是被澆了一盆冷水,忽地就熄滅了,隻留下心酸的餘燼。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遲疑了會兒才接過草薔薇,靠着師妹坐下,不知為何感到幾分茫然。
明明阿蟬近在眼前,可他總覺得像是鏡花水月一般虛幻。
“……總之有點自知之明好吧,你根本就不适合當劍士。”
不死川實彌不死心地又重複了一遍。
“你應該明白惡鬼的危險,當劍士随時都可能會——”
不知為何,他看着阿蟬,忽然說不出那個“死”字,仿佛想到這個字,都會感到心悸。
“可惡!”
實在是拿送花給他的可愛師妹沒辦法,不死川實彌隻好憤憤捶地,滿臉煩悶地雙手環頭往後一倒,仰躺在草地上。
“算了,反正我以後一定能成為柱,然後把厲害的鬼全殺光,既然你喜歡防禦就防禦到底,遇到打不過的就跑,好好給我活下去。”
不死川實彌看着上方晦澀陰暗的天空,仿佛感受到了某種不祥的意味,低聲說出這句話。
阿蟬并沒有回應他,抱膝坐在他旁邊,也和他一樣擡頭看向被烏雲覆蓋,仿佛下一秒就要下大雨的天幕。
“要是能出太陽就好了,總是處在這樣的天氣下,心情會越來越差的。”
她小聲抱怨着,忽然又跳躍到另外的話題上:“所以師兄要不要聽我唱歌,說不定心情就會變好哦!”
沒等不死川實彌回應,她就已經自顧自地輕輕哼唱起來。
低喃欠熟的歌聲融在呼嘯的大風裡,并沒有被吹得支離破碎,反而顯得更加悠長。
曲調柔和,随心所欲,就像一泓清澈甘美的泉水在高低曲折的山澗流淌,發出令人感覺平靜愉悅的聲音。
時間靜靜流淌,原本狂躁的大風和緩下來,鉛灰色的雲層依舊厚重低垂,但有的雲團卻逐漸散開,透過雲層縫隙,明媚的光束垂落到山頂草坡上。
草叢裡的不死川實彌沐浴着暖光,阖上雙眼,不知何時陷入熟睡。
*
第一次嘗試托夢,效果很棒啊,就是冷卻時間有點長。
你守在終于舒展眉頭的不死川師兄身邊,托着下巴想。
按照墓地裡熱心隊友的指導,夢境中出現的場景人物最好是你倆都熟悉的,越合理越好,這樣營造的夢境才更穩固,能支撐更長的時間。
所以你才把背景設在了岚山,因為之後你倆就分道揚镳了,你轉去岩呼,他當上風柱,幾乎沒什麼交集。
希望不死川師兄這次能睡一個安穩的飽覺,鐵打的人都經不住他這麼折騰身體。
你從清晨一直守到下午,不死川實彌才終于從難得的好夢中醒來,一絲惆怅從他臉上快速滑過,短暫得像是錯覺,再一看他依舊是那副兇戾的模樣。
見不死川師兄的精神明顯恢複不少,你也就放心地向他揮手告别,回到墓地繼續和其他幽靈們快樂唠嗑。
大家的經曆都很豐富,話題從路途趣事逐漸拐向各自的感情史,其中一名英俊劍士的感情史風流得令人驚歎,光是救過的女孩中就有一半都願意以身相許,更别提他本來也愛找藝伎快活,為人又熱情大方浪漫。
按他的說法,反正不知道哪天就沒命了,鬼殺隊的工資又很大方,當然是要讓自己每天都過得開心不留遺憾才好。
然而要是真沒遺憾,他也不會成為幽靈出現在這兒了。
英俊劍士的個人作風被一些正直古闆的劍士鄙夷,認為他實在不知廉恥,亵渎了鬼殺隊劍士的身份。雙方都各有各的觀點,很快就開起了辯論大賽。
不知為何,這時候忽然想起了善逸……
你晃了晃腦袋,選擇中立吃瓜。
在你看來每個人身處的環境不同,性格自然也不同,隻要殺鬼救人就是好劍士,生活作風沒危害到他人的話,也沒必要去苛責。
比如你和不死川師兄的觀念性格都大相徑庭,大家求同存異就好了嘛。
因為有人聊天,在墓地的日子并不算太枯燥,主公和他夫人也天天都會來掃墓。每當主公出現時,大部分幽靈都會在自己墓前靜立,默默注視,場面莊嚴又沉重。
之後的日子裡,你陸陸續續看望了其他人。
煉獄大哥那邊的印記是你戴了兩三年的蝴蝶結發夾。
因為他将發夾收藏在家,所以你的活動範圍就被固定在煉獄宅邸,煉獄大哥很少在家,大多數時候隻能見到千壽郎,偶爾譴責一下他不負責任總愛酗酒的父親。
富岡先生那邊是你每年都會寄給他的新年賀卡,被他珍惜地存放在住所。因此也是十次上門九次都見不到人……就挺看緣分的。
真菰一直随身攜帶你送給她的梳子,于是你得以跟着她一起行動,陪她一起經曆那些兇險的任務。
有時候她會心不在焉地梳頭發,邊梳邊自言自語道:“阿蟬,保佑我這次也能順利完成任務吧。”
“放心啦,真菰的努力我都看在眼裡,這次任務一定沒問題的!”
你在旁邊雙手合十作祈禱狀,鼓勵道。
由于真菰是水柱繼子,在她那裡碰見富岡先生的概率,比去富岡先生家裡蹲守的概率還大。
富岡先生仍舊沉默寡言,從他寡淡的表情上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麼,仿佛所有的情緒都被吸進他内心的黑洞裡一樣。
蜜璃那邊也是将印記存放在家裡,好在她很喜歡閑時在家做點心,你估摸好規律就能時常見到她。
她總愛多做一份點心,供奉在你的印記前——哦,忘了說,你留在蜜璃家的印記,是你倆任務之餘在大阪逛街時,去街邊照相館拍的照片。
由于技術原因,這時候的照片都是黑白的,而你又是動作廢,拍的時候正襟危坐,雙眼直視鏡頭,擺出營業式的微笑,所以看上去真的很有遺像那味……
雖然剛開始朋友們都會因你的犧牲而悲痛,但他們都是性格堅強的人,并不會被負面情緒吞噬,反而将此化為動力,越加努力奮勇。
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總會讓傷疤止血結痂。
這讓你很是欣慰,大概再過不久,你就能完全放下對他們的擔心,和執念一起消散在天地之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