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怒火中燒。
那個亞洲男人帶着厭惡與戒備交織的神情盯着我,我不禁感到被冒犯了。當然,我穿着破衣爛衫、渾身髒兮兮的,活像個煤炭商人,看起來肯定很不得體!那些抓我的人真是厚顔無恥,簡直難以置信。
我終于走出牢房,映入眼簾的是一條同樣由石頭砌成的短走廊。一支火把就提供了足夠的光亮,能讓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這讓我有點驚訝。通道上點綴着我認為是殺人洞的東西。真是古雅。我肯定是暈倒了,然後被魔法傳送到了某個蘇格蘭人的領地。
奧戈泰在我身後鎖上了門,我向前走去,迫切地想要離開這個沉悶的地方。就在我快要走到第二扇門時,一把未出鞘的馬刀刀身輕輕敲了敲我的肩膀。
“站住。到旁邊去。”
我憤怒地轉過身,不過還是保持了沉默。他怎麼敢拔刀對着我?主人說過我要聽從希梅納的命令,而他又不是她。
他無權對我發号施令,我要讓他嘗嘗痛苦的滋味,還要……
一隻手抓住我破舊的襯衫,把我猛地推向牆壁。
他像扔玩偶一樣把我扔了出去!
我的後背撞到石頭上,一陣劇痛襲來,眼前一片昏黑。接着我的頭也撞了上去,牙齒因撞擊咯咯作響。劇痛在每一根骨頭裡蔓延,更添了我原本就有的不适。
“啊!”
他的手把我的胸膛死死按在牆上。在他的暴行下,我的骨頭嘎吱作響。我瘋狂地抓撓他的手臂,想讓他放開我,但當我感覺到脖子上有冰冷的金屬觸感時,便停了下來。
“啊!”
“我可不想聽你頂嘴,初擁者。”
他的袖子上有紅斑。看來在慌亂中,我把他抓出了血。我的指甲黑得像黑珍珠,而且還很鋒利。這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
他武器的刀刃離開了我的脖子,刀尖抵在我的下巴下面,直到我開始叫嚷。哦,上帝啊,我到底做了什麼,要遭受這樣的對待?他們為什麼要這麼殘忍?好痛啊!
“我說清楚了嗎?”
“清楚了!”我嗚咽着說。
我是多麼讨厭這樣自貶身份,但面對如此肆意的暴行,又能怎樣呢?
慢慢地,這個男人放開了我,不過他的刀還是出鞘的狀态。我一動不動地站着,揉着可憐的胸口。恐懼開始在我的腦海中蔓延,喚醒了原始的本能。我想逃跑,但我不能。門被鎖上了。我甚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跑。
奧戈泰耐心地擺弄着他的那串鑰匙,我終于走進了另一條石頭隧道。不過,這條隧道和之前的不同。
看來我的牢房隻是衆多牢房中的一間。幾座由厚實牆壁圍成的區域占據了大部分空間,偶爾有火把照明。每個牢房都有四面牆,還有一條通道,獄卒可以繞着牢房走一圈。
我注意到的那些殺人洞,既可以讓外面的人看到走廊裡面,我猜也能從那裡向外射擊。我不知道這裡通常關押的是什麼樣的野獸,但要是我有能力抱怨,肯定會對自己受到這樣的待遇表示不滿。
那個亞洲男人帶着我穿過迷宮般的通道,來到一扇巨大的門前,門和我的鐐铐一樣,都是用那種銀灰色的金屬制成的。他毫不費力地推開了門。這個男人得有多強壯啊?
我走上一段樓梯,經過幾個有更多門的平台,但奧戈泰不讓我停下。最後,我們穿過最後一道金屬門,終于來到了一座像樣的建築裡。
這是一座多麼氣派的建築啊。
我本想深吸一口氣,慶祝自己終于離開了這個該死的地下洞穴,但我卻不知所措。到底是誰會頭腦發熱,花大價錢建造這樣的東西呢?
一條走廊在我的左右兩側延伸,右邊通向一個十字路口,左邊則是一個死胡同。
緊閉的門與由多立克柱支撐的低調壁龛交替排列。地面是大理石鋪就,牆壁則是粉色花崗岩。到處都挂着挂毯和畫作,給人一種低調優雅的感覺。
我萬萬沒想到,在美洲竟然存在這樣的地方!我覺得我得跨越大西洋,去白金漢宮或者凡爾賽宮,才能找到與之媲美的奢華之地。
而這個地方的主人完全掌控着我的命運。
我又顫抖了一下。我原以為自己見過财富,真是太天真了!這些人可不是那種為了快速拿到贖金然後逃往西部的無賴和亡命之徒。哎呀,要是我逃出去遇到執法官,他會相信誰呢?一個髒兮兮的流浪兒,還是這個地方的主人?我的證詞隻會被當成瘋女人的胡言亂語。
我到底陷入了怎樣的境地啊?
這陣激動讓我有了片刻的清醒,仿佛外界的刺激能揭開我腦海中的那層面紗,但很快,我又難以集中精力了。我為什麼想要逃跑呢?我想再見到那個男人,這是我内心最渴望的事。
奧戈泰又帶着我上了一段樓梯,沿着另一條走廊前行。我們遇到了一個穿着西裝的男人,如果他走到外面,肯定會被汗水濕透;還有兩個穿着女仆裝的女人,身上散發着宜人的香氣;以及一個穿着白色連衣裙的小姑娘。
每次我們經過别人身邊時,奧戈泰都會抓住我的脖子,強迫我低下頭,這樣我就不能和他們對視,其實就算他不這麼做,我自己也很不好意思,根本不想和他們對視。
最後,獄卒離開了那些似乎沒有盡頭的走廊,把我推進了一間卧室。我還沒來得及開始驚慌,他就吩咐我去洗漱,然後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我又一次打量起周圍的環境。房間本身相當小,這也很合理,畢竟這裡有這麼多房間。房間裡還裝飾得很奢華,以紅色和金色為主色調。很明顯,設計那些巴洛克風格走廊的人,也把他的風格延伸到了我的新住處。
床有四根帷柱,占據了房間的正中央,靠牆的一側擺放着一張寫字台和一把椅子。起居空間被白色的隔闆隔開,在另一邊我發現了一個銅制浴缸,還有一些生活用品,以及另一個驚喜——這個地方有熱水供應。
我放好洗澡水,脫掉身上那件可惡的土豆袋子似的衣服,惬意地滑進浴缸,歎了口氣。
我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感受是因為之前的遭遇,還是身體的狀況,但洗澡這件事從來沒有這麼令人愉悅過。
水如絲般輕撫着我的肌膚,溫暖的水流滲透進我的身體,讓我滿心歡喜。我幾乎都忘了自己有多口渴。哦,真傻,現在到處都是水!我之前在等什麼呢?
我把水龍頭裡的溫水送到嘴邊,匆忙喝了一大口,毫無疑問,這根本不管用。真奇怪!這是某種疾病的症狀嗎?好吧,以後再想這個問題。
我的皮膚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白了?
幾周前夏天就到了路易斯安那,我記得那時我有一層淡淡的但很明顯的曬斑,可現在我卻白得像個加拿大人。我的指甲也是黑色的,而且非常鋒利,這我無法解釋。又多了一個謎團。
或者我應該意識到自己變成了什麼樣子,為什麼我感覺不到饑餓呢?
等等,還有更緊急的事情要處理。我得打扮得像樣點。要是那個獄卒在我還沒穿好衣服的時候進來,我肯定會羞愧而死。一個體面的女士一天之内能忍受的羞辱是有限度的。
我用力地擦洗着自己,享受着每一刻。擦幹身體後,我在桌子上找到了内衣和一件簡單的亞麻連衣裙,立刻穿上了。它們不太合身,腰部有點緊,但我發現自己并不太在意。
再次穿得得體的感覺真好,柔軟的布料貼在皮膚上的感覺簡直太美妙了。我盡情享受着,直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我。
我打開門,看到外面有兩個男人。奧戈泰面無表情地盯着我,另一個男人年輕一些,穿着仆人的衣服。
聞到他的氣味,我的口渴感陡然加劇。多麼令人陶醉的香味啊!我還沒來得及向前湊近,奧戈泰的手又一次抓住了我的脖子。啊!這個男人非得這麼惹我生氣嗎!我真想把他像惡狗一樣撕成碎片!
“初擁者。”
我強迫自己咽了口唾沫。我可不想在牢房裡的那一幕再次上演。那些暴徒已經很清楚地表明,一有機會他們就會動用暴力。當然,除了那位英俊的先生。
“你要聽從命令,不許反抗。”
那個仆人毫不掩飾地用恐懼的眼神看着我。他那雙巧克力色的眼睛盯着我的笑容,開始用某種我聽不懂的語言胡言亂語。他試圖後退,卻被獄卒緊緊抓住脖子,這反而更激起了我那瘋狂的口渴感。它刺痛我的胸膛,鑽進我的腦海,要求得到滿足。除了那無情的渴望,什麼都不重要了。
真奇怪,看到一個驚恐的男人竟然讓我……興奮?而且還更口渴了?這次綁架把我變成了一個怪物。什麼?不,這次磨難隻是讓我有點歇斯底裡。對,隻是有點緊張。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笑着緊緊抱住那個男人,而他徒勞地試圖推開我。當他的眼睛與我對視,眼神變得迷離時,我還在笑。
我歎了口氣,吸入他恐懼的氣息,還帶着一絲欲望。美味極了。我微笑着,尖牙刺破他脖子的皮膚,終于,終于可以緩解這該死的口渴了。
又是一陣狂喜。
我仿佛被帶到了另一個世界,心醉神迷,靈魂都要被抽離。
如果說有什麼能超越時間和空間,那就是這個了。無論是苦行僧還是先知,無論是薩滿還是法師,都無法與這種神聖的體驗相媲美。就算擁有全世界的香火和祈禱也不行。
我愛死這種感覺了,愛死了,愛死了。
一陣劇痛把我拉回了現實世界。獄卒那帶爪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摳進我脖子的肌肉裡,迫使我的下巴張開。那個年輕的仆人被拖走了,他仍然被不知什麼東西迷惑着。
“不——”
“初擁者。”
疼痛讓我的視線一片雪白,我咽了口唾沫。我不再動彈。這實在是太過分了。
“你要把傷口舔合。現在就做。”
我用舌尖設法把年輕人皮膚上珍貴的液體舔幹淨,即使那涓涓細流已經停止。我一滴都沒有浪費。最後,奧戈泰把他拉得更遠,他茫然地靠在牆上癱倒下來。不知為什麼,他臉上的表情很滿足。然而,我卻不滿足。我還需要更多。非常多。
“啊——”我哭喊着。
奧戈泰的手沒有放松。他另一隻現在空出來的手臂把我的手臂反鎖在背後。我弓起身子,以免疼痛變得難以忍受。我幾乎不再掙紮他的束縛。我的沮喪根本敵不過持續的疼痛和脫臼的危險。
那可怕的口渴感終于消退了。它像一隻警惕的老虎,退回到我腦海的深處,雖然暫時平息,但并沒有消失。
我又恢複了正常。
等等,剛才發生了什麼?
我想不起來了。
好像和獲取養分有關。
奧戈泰把我推開,我摔倒在床上。我尖叫着,手忙腳亂地又站了起來。我可不是什麼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不會不明白和一個男人在卧室裡意味着什麼,而且這個獄卒讓我很警惕。
幸運的是,這次我的擔心是多餘的。我猜奧戈泰是彎下腰去查看那個仆人的情況。顯然他很滿意,又站起身來,示意我跟他走。
我們離開房間,我盡力跟上這個高大的陌生人。困倦再次讓我的四肢沉重,頭腦疲憊,但我拒絕屈服。
我們下到我認為是一樓的地方,很快就來到一扇厚實的門前,門是用一種我不認識的木頭制成的。奧戈泰輕松地打開一扇門,把我推了進去。
我發現自己身處的這個房間無疑是個訓練室。這是一個非常寬敞的長方形房間,四周是沒有裝飾的灰色石牆。左邊排列着武器架,右邊是靶子,遠處的牆上擺着長凳。
我驚訝地看到地面是鋪着一層沙子的石頭,這讓我想起了我曾經在一本書裡看到的羅馬鬥獸場的插圖。哎呀,如果一頭獅子和一個角鬥士在銅管樂器的聲音中昂首走進來,我都不會眨一下眼。
除了我們,房間裡唯一的人是一個把黑色卷發盤成發髻的女人。我都不确定她到底是讓我更震驚還是更欽佩。
她的臉稱不上美麗,因為下巴有點方,顯得有些硬朗,但她卻散發着一種溫柔優雅的氣質,而那件極為合身的皮甲更是增添了這種氣質。她的樣子讓我再次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
我知道拿破侖的“胸甲騎兵”會穿着鋼制胸甲奔赴戰場,但她看起來更像個偷獵者,而不是士兵,而且,女性不該穿成這樣,這太不得體了。
我們走近時,她一直沒理會我們,直到毫無疑問我們是來找她的。她皺着眉頭,把正在擦拭的一把刀收起來,轉向我們。
她身上散發的冷漠氣場和奧戈泰一樣強烈,但更内斂,我覺得她和他們是一類人,我是說我覺得這就是她自信的來源。她是個亞馬遜女戰士嗎,竟敢毫不畏懼地站在那個男人面前?我推測肯定是發生了什麼可怕的意外,我現在肯定是中了某種強效藥劑,産生了幻覺。
“侍從。”
“廷臣。”她輕蔑地回應道。
奧戈泰那張扭曲的臉上閃過一絲憤怒,但很快就藏起來了。
“在她的主人參加重要的秘密會議期間,你要訓練這個初擁者。”
“什麼樣的主人會把一個初擁者帶到這裡來?她是有什麼缺陷,不能獨自待着嗎?”
“你可以把你的顧慮轉達給尼拉裡大人。我相信他會很高興聽到你的反對意見的,侍從。命令已經下達了。我就此告辭。”
說完,奧戈泰轉身離開,把我們倆都留在了那裡。我原本還抱有一絲希望,這個人會同情我的困境,但這些期望很快就破滅了。
她臉上的厭惡讓我想起了摩爾夫人,隻不過她的厭惡中還夾雜着憤怒。我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
一種危險的感覺驅散了我的困倦,我意識到獄卒巧妙地安排好了這一切,讓我在這裡不可能找到朋友。
我還是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我的腦子幾乎轉不動了。我就像一個在玩複雜紙牌遊戲的女人,卻沒人教我規則,甚至還不許我求助。
這個女人似乎接受了這個情況,示意我到一個武器架旁邊和她會合。我看着一排排的中世紀武器,其中一些肯定來自野蠻王國。
我從沒見過這麼多有刃的、帶尖的和鈍器,各式各樣、大小不一。其中有一個隻是一條鍊子,末端有一把刀,我完全無法想象這怎麼會是一件實用的武器。
我們都停了下來,她滿懷期待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是要我自己選一件武器嗎?
“嗯?”
我感到恐慌在胸口湧起。我急于不惹這個潑婦生氣,拼命尋找可以用來防身的東西,然後找到了。我抓起它,像保護自己似的舉在身前。
“那是一面盾牌。”
我贊許地點點頭。顯然是的。
“你是在挑釁我嗎,初擁者?你會說話嗎?”
“會,對不起,我會說話,而且我不是在故意挑釁你。”
“那麼,請問,你會用什麼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