贊美詩的最後和聲在教堂的長凳和衆多禮拜者上方回蕩。彌撒正在熱烈進行中,我能感受到,當來自不同出身的人們懷着同一個目的聚集在一起時,自己正成為某種比自身更偉大事物的一部分。
我深吸一口氣。教堂裡彌漫着灰塵和焚香的味道,還有人們帶來的香水與汗水混合的獨特氣味。
清晨的陽光輕吻着我裸露在外的小塊肌膚。畢竟,我身着最好的禮拜日服裝。
虛榮或許是一種罪過,但我是多麼喜愛身上這件藍色連衣裙啊。它太适合我了。爸爸站在我身旁,我能看出他在留意着其他人,像衛士一樣守護着我。
那些盯着我看的年輕男子都會被他注意到,随後他會告訴我。那些盯得太久的人稍後會受到他的斥責。
一位身着天主教神父黑色長袍、面帶微笑的老者走到我們面前。他真誠的笑容讓我的心情輕松起來。
阿爾芒神父的布道總是那麼睿智且切中要害,比莫比爾來的那個神父強多了。那個人可真無趣,總是叫嚷着永恒的詛咒和女巫。
“歡迎大家,歡迎參加彌撒。今天看到你們所有人,我非常高興。複活節即将來臨,我本打算講講暴食和過度放縱的危害。唉,昨天坎特雷爾夫人送了我一個肉餡餅,你們都知道我多麼厭惡虛僞!”
和在場的大多數人一樣,我輕聲笑了出來。
“所以,恐怕我要講些不太愉快的事情。我注意到,和薩頓先生教區的教衆發生了一些争執,是關于宗教問題。”
氣氛變得嚴肅起來。
“哎呀,我實在沒法怪你們感到困惑。我記得自己曾是路易十五國王的忠實臣民,出去獵殺一條讨厭的蛇怪,等我回來時,卻成了西班牙人!”
我們又一次笑了起來,這位老神父就像拉小提琴一樣,巧妙地調動着我們的情緒。我并不太在意,他是個好人。
“我去泡點茶,就又變回法國人了,非常感謝!”
會衆中的西班牙人笑得更厲害了,可能是因為阿爾芒神父那糟糕的發音。
“而現在,我們被拿破侖本人賣給了美利堅合衆國。難怪我們都不知所措。我現在擁有的旗幟比襯衫還多,都考慮把旗幟改成襯衫了。呵呵。沒錯。正因如此,我們教區現在有不少新教徒。”
一提到那些異教徒,就有不少人發出不滿的嘟囔聲。
“但我要問你們,當耶稣與法利賽人或撒都該人辯論時,他有揍他們的臉嗎?他有向他們的女人扔糞便嗎?”
嘟囔聲立刻消失了,不少人羞愧得滿臉通紅。
“不,他沒有,因為他知道所有人都應該有機會聆聽上帝的話語。我們都必須記住,我們成為基督徒,不是因為我們反對誰,而是因為我們愛誰。我不想再看到這樣的事了。
相反,你們要按照《聖經》的教導,愛你們的鄰居,因為新教徒不是你們的敵人,他們隻是走在不同道路上的人。不,真正的敵人是像阿麗亞娜這樣崇拜惡魔的□□。”
“什……什麼?!”
“你在那惡魔身下呻吟扭動,像個□□的妓女。他第一晚就占有了你,而你還樂在其中。所多瑪和蛾摩拉都從未見過如此可恥的□□場面!”
“什麼?!不!你搞錯了。爸爸!快告訴他們!”
“你出生那天,我就該把你淹死。看看你現在成了什麼樣子。你甚至都站不住了。”
煙霧從我沾滿鮮血的長袍中冒出,緊接着燃起了火焰。我試圖逃跑,卻眼前一片漆黑。我摔倒在一條木凳上,手被燙得生疼。疼得要命。我在地上打滾,痛苦地尖叫着。會衆看着我死去,憤怒的低語聲在我周圍響起。
“來,小□□,這個應該能幫到你。”
阿爾芒神父把水潑在我身上,但火并沒有熄滅。我在一道藍光和一聲刺耳的尖叫中消失了。
我睜開眼睛,看到綠色的床單和一個用我從未見過的紅褐色木頭制成的床柱。又是新的一天,又是一個陌生的房間,我記起這裡不是我的家。往好了說,我也隻是一個被囚禁在奢華牢籠裡的不情願的客人。
我仍在享受這片刻的甯靜。在那種感覺來臨之前,我隻有幾分鐘的清醒與安甯。
那種渴望。
我不太了解這種折磨。我覺得每次别人告訴我更多相關事情時,那些想法就像從篩子裡溜走一樣,在我腦海中消失不見。
希梅納告訴我,明天我再次見到他時,一切都會真相大白,我真希望如此。長時間處于這種恍惚狀态肯定不利于健康。
渴望在我體内愈發強烈,我開始進行新的晨間例行活動。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那種渴望并不局限于喉嚨和嘴巴。
它用急切的爪子鑽進我的胸膛、腹部和腦海。每一個思緒都被打斷,隻要我注意力稍有分散,雙腳就會不由自主地邁向門口。
不,這樣下去可不行。
我找到另一套灰色衣服,和昨天的一樣。臀部還是非常緊,我懷疑自己穿的是希梅納的備用衣服。
我剛換好衣服,就有人敲門。
我正要去開門,卻停住了。如果來的不是我的臨時導師,而是蘭卡斯特家族的潑婦和她的走狗怎麼辦?
他們答應過不再打擾我。但我覺得他們不像是守信用的人,而且想害我的也不止他們。
就在這時,我注意到門上有一個小玻璃窗,隻有指甲蓋那麼大。我透過它看去,天哪!我能清楚地看到外面是誰!
這肯定是某種放大鏡,或者是小型望遠鏡之類的東西吧?我原以為每個房間都有自來水就已經很奢侈了,沒想到還有更厲害的。要是他們的廁所鑲滿鑽石,我都不會覺得奇怪。說到廁所,我怎麼還沒……嗯?
我剛才在想什麼來着?
又一陣敲門聲響起,這次更急促了,把我從遐想中喚醒。我打開門,向希梅納打招呼。
“原諒我,親愛的朋友,我的腦子還是一團糟,真希望你帶了喝的東西。我快渴死了!”
“也祝你早上好,阿麗亞娜。”她微笑着回答,“這是裡卡多,他是卡迪茲家族的另一名侍從。”她說,這時我才注意到還有一個男人。
他穿着得體但樸素。他身材高大,有着棕色的眼睛和卷曲的棕色頭發,看我的眼神也很友善。我禮貌地向他打招呼,他也回禮了。
“下午好,小姐。”
然後希梅納讓我讓他們倆都進來,我想這應該沒問題,因為希梅納可以算是個女伴。
接着又進行了一些冥想練習,結束後裡卡多留了下來。我感覺精神煥發,那種渴望也不再糾纏我了。
“塞隆大人請你過去。他是卡迪茲家族在這裡的首領,我們現在得去見他。”
“什麼?希梅納,你肯定是在開玩笑吧!我這身打扮……”
我不敢過多批評,畢竟這衣服是她好心借給我的,可這褲子實在太不得體了,尤其是臀部這裡,太緊了。
希梅納注意到了我的不安,心領神會地笑了笑,然後回答了我的顧慮。
“别擔心,年輕人。灰色是騎士團的顔色,穿上它,你就表明自己與宮廷保持距離。你宣稱保持中立和公正,這隻會對你有好處。”
我默默地思考着她的話。
“希梅納,你真讓我驚訝,這話考慮得真周到。”
“嗯,我對這複雜的……受折磨者的政治也不是一無所知。我通常不去理會這些。但最近發生的事迫使我重新審視自己的 priorities(此處應為priorities,意為“優先事項” )。”
我猜這和她失寵有關,所以很得體地沒有多問。很快,我們來到了衆多公寓的邊緣,來到另一扇門前。
似乎每層樓都有一個方形區域,裡面是各自獨立的居住空間,每一邊都有等候室,訪客可以在那裡聚集。
“這棟樓有多少層?為什麼沒有窗戶呢?”我問。
“如果你把地下室也算一層的話,隻有五層。不過,你隻看到了這座堡壘的一翼,這一層還有很多地方你沒機會去參觀。至于沒有窗戶,是為了安全考慮。”
“嗯。”
“你會……”
“是的,是的,我遲早會明白的。”
“再過一晚,一切都會真相大白。”
她打開門,走進一個大客廳。舒适的座椅成組擺放着,其他穿着華麗的受折磨者在那裡交談着。
我們沒有理會他們,徑直走到另一扇門前。希梅納敲了敲門,沒等回應就直接進去了。
我們走進一個中等大小的前廳。家具和裝飾和我從地牢出來後看到的其他東西一樣,都是巴洛克風格。
這個地方是為了讓人停留,而不是生活而設計的。角落裡的一個橡木箱子讓我相信,這裡唯一的居住者和我一樣都是客人,盡管他可能是自願的。
一個男人坐在面向門口的辦公桌前。他不慌不忙地放下筆,起身迎接我們。
毫無疑問,他和摩爾夫人地位相當。他的氣場壓迫着我的思維,雖然缺乏 sophistication(此處應為sophistication,意為“世故;複雜巧妙” ),但卻有一種堅實感,和他的體格很相稱。
卡迪茲家族的領主有着和我一樣的矢車菊藍眼睛,黑色的卷發垂到他肌肉發達的肩膀上。
他的面部特征充滿陽剛之氣又不失優雅,再配上一臉不羁的胡須和八字須。
哎呀,他肯定是從某個海盜故事裡走出來的,随時準備去掠奪和征服!不過,我很高興看到他的目光充滿算計,而不是充滿敵意。他走到我們面前時,我行了個屈膝禮, partly(此處應為partly,意為“部分地;在一定程度上” )是為了掩飾我的驚訝。
這個男人的肌肉發達得超乎想象!我覺得奧戈泰在他面前都相形見绌,他肯定能用赤手彎金屬。難道卡迪茲家族的成員都這麼熱衷于鍛煉身體嗎?
“起來吧。”
我站起身,靜靜地任由這個男人打量我。
“你好,阿麗亞娜。我是卡迪茲家族的塞隆領主,歡迎來到我簡陋的住所。”
“榮幸之至,塞隆領主。”
這個男人苦笑着,轉向希梅納。
“正如你所說,侍從。”
在他口中,“侍從”這個稱呼不再是一種侮辱,而是對過去成就的贊揚,我能看出希梅納很感激。
“告訴我,阿麗亞娜,我的軍需官向你解釋過目前的情況了嗎?”
“她跟我講了議會的事,還有我主人的意外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