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呂斯很受觀衆歡迎,尤其是當他把一支可笑的魚叉當長矛用的時候。他打架不擇手段,我從他身上學到了不少東西。今晚沒有比賽,我想跟他學幾個小技巧。天知道我得多學點本事。雖然這麼做不太淑女,但為了活下去,我什麼都願意嘗試。
四周後
馬呂斯死了。比賽結束後,一個輸紅了眼的債務人從背後捅死了他。不過從好的方面想,我把那個無恥之徒的血吸幹了。又來了一個新的角鬥士,是個意大利混混,他教了我怎麼用刀。
五周後
這個意大利混混因為刀法娴熟、長相帥氣,在喪偶的女性觀衆中很受歡迎,還得了個“貝内代蒂”的名号。因為他,我的比賽少了一些。我們這兒還來了個苦力,叫“龍”。他自稱是個“武術家”。他動作很靈活,但打架太規矩了。
六周後
我最近輸了一場比賽,對手是一個不顧一切的角鬥士,據說還是個有點名氣的騎兵。他用了一招自殺式攻擊,刺傷了我的手臂。觀衆們很喜歡這場比賽。我覺得他甚至有可能活下來。
七周後
我醒來,看到了熟悉的紅色磚牆天花闆。确切地說,上面有四百九十六塊磚。在這裡,娛樂活動少得可憐。
我的牢房由三面磚牆和一面鐵栅欄組成,這樣我的囚禁者就能把我的一舉一動都看得清清楚楚。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我不用去廁所,保持清潔也不費什麼事。我這個年輕的吸血鬼可沒有汗臭的腋窩,也不會有死皮,更不會有生理期的麻煩。
每次比賽結束後,都有一個吓壞了的女仆幫我清洗服裝。我很少有脫衣服的機會,而且到目前為止,我每次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洗完澡,避免被别人看到。
“我是阿麗亞娜,我隻屬于我自己,我要活下去,我要回家。”
我每天晚上都會重複這句話,盡管最近我心裡已經沒那麼堅定了。在我醒來發現自己沒有脈搏之後,我以為有些事這輩子都不可能做到了,但我現在卻做到了一些。
我很無聊。
理智上,我知道自己處于極度危險之中。我也清楚自己是個囚犯,但我的生活卻變得一成不變。幾乎沒什麼變化。有時候,因為表現良好,他們會放我出去和其他角鬥士一起訓練。
我學會了更好地移動,知道了身體的弱點和極限,但這些訓練加起來也不過一個小時。有時候,我會參加比賽,雖然比賽還挺刺激的,但結束得太快了。剩下的時間,我無事可做。
我要了一本書,他們卻給我送了本《聖經》。我猜他們這是在粗俗地開玩笑。我還記得加百利教團那些人身上的十字架,以及它們對我的可怕影響。然而我翻開自己這本《聖經》時,盡管封面上有神聖的标志,卻什麼事也沒發生。
我本以為,既然我已經知曉世上存在超自然生物,那麼閱讀這本最莊嚴的著作,或許能讓我對世界有新的認識。可惜,我沒發現什麼有意思的内容。書裡似乎大多是關于誰生了誰、哪個部落在哪裡紮營之類的叙述,真是令人失望。
這時,兩組腳步聲朝我的牢門走來。哈羅德出現了,他拽着一個不情願的女仆。他打開門,把女仆推進來。我緩緩走近,她主動露出脖子,但當我靠近時,她突然抓住我的胳膊。
我沒有露出任何驚訝的神色,等一切結束,她一言不發地離開了。我打開她塞到我手裡的紙條,上面寫着:别讓他變身。
紙條上沒有署名,我也認不出這些方方正正的字是誰寫的。不一會兒,哈羅德拿着一副新的铠甲回來了,這次沒有頭盔。
“穿上,動作快點。”
我朝競技場走去,感覺有些異樣。冬天到了,空氣變得更冷,也更安靜,觀衆們的低語和笑聲都消失了。當我的腳踩在沙地上時,我驚訝地環顧四周。
原本喧鬧的觀衆席上,此刻坐着的是那些所謂的“恩主”。摩爾夫人坐在中間的一張舒适王座上,鮑杜安和梅露辛分别坐在她兩側。那個紅頭發的壞女人正幸災樂禍地笑着,我敢肯定,這次我的對手會很難對付。
摩爾夫人怒視着我。
“讓那個雇傭兵……”她頓了一下,梅露辛湊近她,小聲說了幾句。摩爾夫人思索片刻後,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你說得對,這嚴格來說不算違反規則。通知沃蒂埃先生,可以馬上開始變身了。”
哈羅德點點頭,走到另一扇門前。片刻後,一陣可怕的斷裂聲和呻吟聲從黑暗的走廊傳來。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這可怕的聲音持續了半分鐘,最後變成一聲讓我血液凝固的咆哮:那是一種極度野蠻、充滿原始獸性的吼聲。聲音在封閉的空間裡回蕩,遠處的鳥兒驚飛,周圍的一切仿佛都屏住了呼吸。
接着,一陣爪子在冰冷石頭上劃過的聲音傳來,一個噩夢般的生物出現了。它有着深灰色的皮膚,肌肉發達,看起來像是人和狼的混合體——一隻奇美拉。即使它弓着身子,也比我高出半頭,它那又長又有力的手上長着爪子,比我的爪子大得多。
這到底是什麼怪物?!
我居然要和這東西戰鬥?!
那怪物黃色的眼睛盯上了我,瞬間向我撲來,我趕緊行動。我側身躲開它,從它伸出的手臂下鑽過去,用爪子在它強壯的身體兩側劃了幾道。
這感覺就像在切割石頭!
怪物的手撲了個空,還沒等它轉身,我從後面沖上去,一腳踢在它的腰背上。我以前用這招成功把一個失去平衡的對手踹到牆上,可現在,這一腳就像踢在了一堆磚頭上。
怪物轉過身,朝我剛才站的地方揮了一爪子,差一點就抓到我了。這東西速度很快,要是我不全力移動,幾乎和我一樣快。不過,我現在可不想再表演什麼節目了。
我吃得很飽,不用再手下留情。
我激發了内心深處的獸性,那種不顧一切的捕食本能占據了上風。蘭開斯特家族的人、鎖住我的門,一切都消失了。此刻,我的世界裡隻有我和眼前的獵物。
這獵物體型巨大、皮糙肉厚,必須給它緻命一擊,絕不能再拖延。
怪物再次向我沖來,這次它在離我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停下,朝我的 torso(軀幹)猛揮爪子。我跳起來躲避,用的是之前對付那個法師時的跳躍技巧。
怪物撲空了,但它的手臂擦到了我的腿,讓我偏離了方向。我好不容易在它腦袋側面劃了一下,然後又落到它身後。這次,怪物痛苦地嚎叫起來,伸手去摸被我抓傷的左眼。我沒有猶豫,跳到它身上,雙手死死地掐住它的脖子,用力一拉。
然而,毫無用處。
我的爪子陷在它堅硬如石的皮膚裡,怎麼也拔不出來。我掙紮了片刻,卻無濟于事,緊接着,怪物的爪子擊中了我的腹部,把我甩了出去。
我聽到一陣可怕的撕裂聲,先是我的爪子從它動脈上被扯下來,接着是我的身體被抛飛出去時發出的聲音。
那些流出來的是我的内髒嗎?
天哪,真的是,天哪,天哪,這……
這不對勁。
我驚恐萬分,一邊拼命把内髒往回塞,一邊看着那怪物咳嗽、喘氣。我剛差不多塞好,它又朝我轉過身來。
阿麗亞娜,别去想觸摸自己内髒是什麼感覺,别想!啊!
怪物又跳了起來。好多血!它剛才和我扭打的時候,把自己的喉嚨劃破了。
我隻要再堅持一會兒就好!
它一步步朝我逼近,然後……
嗯,這股味道太誘人了!
我要享用它。
怪物朝我撲來,發動攻擊。今晚這是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我開始躲避它的攻擊,一隻手還緊緊捂着肚子。但最終,我還是踉跄了一下。
怎麼回事?為什麼?
我低頭看着自己滿是鮮血的身體,傷口根本沒有愈合的迹象,我在不停地流血!
趁我分心,怪物抓住我的左臂,用力一拉。劇痛再次襲來,我感覺有東西從身體裡被扯了出來。它力氣太大了!我好不容易擡起右手,它的另一隻手臂便死死地夾住我的 torso。
這疼痛幾乎要讓我昏過去,是内心的恐懼和求生的意志讓我沒有倒下。
它張開血盆大口,裡面長滿了鋸齒狀的獠牙。
天哪!它要吃了我!
不!
我伸手抓住它的下巴,用力把它的嘴往我這邊拉。怪物一口咬住了我的手指,又一陣劇痛傳來,但這給了我足夠的時間。它沒想到獵物會主動靠近。
我的嘴貼在它脖子上的傷口處,開始吸血。怪物顫抖起來,但一切都太晚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和生命力湧入我的腦海。我沒時間去想小木屋,也沒時間做任何準備,整個人完全沉浸其中。
夜晚,狩獵的時刻。在滿月的照耀下,我看到山谷裡有個可怕的東西正在吞噬一個孩子!我舉槍射擊。它朝我撲來,我轉身就跑。我跑到一所房子前,找到地窖的門。有東西咬住了我的腳踝,我轉身用刀刺進它的眼睛,然後沖進地窖。那怪物太大了,進不來。
夜晚,狩獵的時刻。鮮血在我的血管裡奔騰,我勝利地嚎叫着。那些蒼白的獵物和他們可憐的坐騎在我周圍被撕成碎片。
清晨,悔恨、悲傷、羞愧湧上心頭。我被放逐了。
我松開怪物的屍體,深吸一口氣。這感覺太不可思議了!雖然和吸食我主人的血沒法比,但這已經是最接近那種感覺的一次了。我聽到一陣吸吮的聲音,低頭一看,在污垢和凝結的血液下面,我的傷口竟然完全愈合了,我毫發無損。
競技場上一片寂靜。梅露辛一臉震驚,摩爾夫人若有所思,鮑杜安則臉色蒼白,滿頭大汗。
“這不公平!夫人,這場比賽應該是平局!”梅露辛喊道。
“除非我看錯了,你的‘選手’已經死透了。這怎麼能算平局?”摩爾夫人回應道。
“夠了!别在大庭廣衆之下争吵。梅露辛,别犯傻了。願賭服輸,趕緊走吧。”
“可是……”
摩爾夫人的身影突然模糊起來,緊接着我聽到一聲響亮的耳光聲,梅露辛的臉被打得偏向一邊。她癱倒在地,咳出了血。
哦。
哦!
我要把這一刻永遠銘記在腦海裡,直到世界末日。梅露辛那張漂亮的臉上印着一個巴掌印,鮮血從她那惡毒的嘴裡流出來。不管是哪位神靈在眷顧我們吸血鬼,都要贊美您。哈哈!
一陣極度的困倦像錘子一樣向我襲來。我在短時間内吸食了大量鮮血,也受了不少傷。我幾乎站不穩了。在被拖走的時候,我擡頭望向“沉默守望者”。
“你也看得很開心吧?”
蒼白的月光灑在草地上。在半明半暗的光線中,一切都呈現出同樣的灰色調,隻有幾滴鮮紅的血迹格外醒目。我得意地笑了笑,扛起冒着煙的火槍。有這麼明顯的血迹,哪還用得着獵犬?
我快步向前走去,生怕我的獵物被其他動物捷足先登。那是一隻體型巨大的沼澤兔!等我拿回去給爸爸看,肯定能打破他和阿希爾的狩獵記錄。阿麗亞娜·雷諾,雷諾家族最偉大的獵手,我來了!
血迹穿過蕨類植物,消失在灌木叢中,我緊緊跟着。不到一分鐘,我就聽到樹枝折斷的聲音和痛苦的嗚咽聲。哈哈,就快到了。
終于,我看到了我的獵物。這兔子可真大啊!
“不,朋友,求你了!你不認識我了嗎?”
我拿出獵刀,準備人道地結束它的生命。隻要輕輕一劃,它就會流血而死。
“不,阿麗亞娜,求求你,阿麗亞娜,我求求你!阿麗亞娜,不要!”
好了,一切都結束了,幹淨利落。我舔了舔刀上的血,味道好極了。還不錯!
現在我隻要把這具屍體帶回營地稱重就行。等我炫耀夠了,就可以讓阿希爾幫我把它開膛破肚、剝皮了。
隻是這兔子空洞的眼睛有點奇怪,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好像……
“啊!”
看在天堂裡所有聖徒的份上,這些荒謬的夢到底是怎麼回事!太可怕了。誰會在大晚上去沼澤地打獵?簡直荒謬。在黑暗中,在沼澤地裡瞎逛,肯定會被鳄魚咬,然後淹死在某個渾濁的池塘裡。我死也不會做這種蠢事。
當然,還有夢裡我殺了自己最好的朋友這件事。不過,對于這些噩夢,我也沒什麼好期待的了。
我靜靜地躺在床上,昨天戰鬥留下的傷已經完全好了,身體也很幹淨。雖然我的牢房一點也不舒服,但就這麼躺在床上,也有一種别樣的惬意。
不出所料,那股對鮮血的渴望又冒了出來。就像時鐘一樣準時,兩組腳步聲朝我的牢籠走來。當那個供血者出現在我眼前時,我費了好大的勁才忍住,沒高興得跳起來。牢門打開時,我努力保持鎮定,看到供血者悄悄塞給哈羅德一個閃着金光的東西,然後哈羅德就離開了,留下我們單獨相處。聽到門關上的聲音後,我終于忍不住,露出了溫暖的笑容。
“晚上好,安特薩。”
加的斯人終于和我聯系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