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親愛的阿麗亞娜:
收到你的來信,我如釋重負,千言萬語都難以表達這種心情。安特薩和我本都準備好為你打掩護了,滿心以為你會出什麼岔子。你當時毫無蹤迹地消失了,我們都往最糟糕的情況去想。現在我明白,我的擔心是多餘的,你果然如我所想,是個足智多謀的年輕吸血鬼。
言歸正傳,我必須給你提個醒。無論如何,你都絕對不能給你父親寫信。我覺得蘭開斯特家族應該沒懷疑你還活着,不過,加百列教團在那次慘敗的襲擊後,往路易斯安那派了大批增援力量。我們認為你家一直處于監視之下。你給我發個簡短消息就行,我會确保它能安全送到你父親手中。
至于在你假死在我手上後得到的那瓶強效血液,我真希望你能把它徹底忘掉。我懇請你,千萬不要跟任何人提起這件事。請原諒我,我不能再多說了。
我很滿意你的安排。現在的你,正需要一個安全的地方成長壯大,這是你早就該得到的。不過一定要小心,過度自信往往會讓我們這類人走向滅亡,傲慢自大始終是我們最大的罪孽。
安特薩身體很好,已經完全康複了。她提到,即便你當時能輕易脫身獲得自由,卻還是冒着生命危險保護了她。我會永遠感激你這個決定,能稱你為朋友,我倍感驕傲。
記得常寫信,跟我分享你的經曆,用之前的加密方式就好。
你的朋友,
希梅納·德·加的斯
我凝視着小木屋中央那張巨大的四柱床,心裡想着,這小木屋已經擴建了不少。壁爐裡的火熊熊燃燒,那火焰永遠也燒不到我。一陣涼風從敞開的窗戶吹進來,帶來濕潤泥土的氣息。
有人在禮貌地敲門。
我起身下樓,來到屋子的主廳。打開門,向外望去,通往荊棘森林的那片小草地空無一人。
一條小路在我面前顯現。我沿着它走去,路兩旁密密麻麻的樹木一眼望不到頭。帶刺的藤蔓相互纏繞,形成一道密不透風的牆,那模樣與其說是自然生長,倒更像是精心雕琢而成。敲門聲從身後傳來。
這敲門聲的節奏有些熟悉,可我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而且這聲音裡沒有絲毫惡意,如果非要打個比方,就好像是朋友輕輕拉着你的袖子叫你起床。
我想穿過這片荊棘叢。
樹根和樹幹顫抖起來,接着随着一陣低沉的轟鳴聲向兩邊分開。一條小徑延伸進迷霧之中。
跨過那道“門檻”時,我踉跄了一下,但有什麼東西幫我穩住了身形。我在白茫茫的霧氣中走了一會兒,然後看到了一個小土堆。
霧氣漸漸散去,我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峽谷裡。峽谷兩邊,陡峭的懸崖高聳入雲,前方矗立着一座極為奇特的建築。那看起來像是有人直接在岩石上開鑿出來的一座廟宇,建築風格厚重、莊嚴。造型逼真的石獅子守衛在宏偉入口的兩側。
我之前以為的小土堆,原來是一隻體型巨大的烏龜,它幾乎占滿了整條小路,此刻正惬意地酣睡着。喬克托族的薩滿就坐在它的背上。
“納肖巴?”
“荊棘與欲望的孩子。這地方很奇特,不是嗎?你應該來看看。”
“這是哪兒?”
“不是哪兒的問題,是何時的問題。”
烏龜打了個哈欠,霧氣再次将我籠罩。
“小姐,你一定要相信我!”
“不信!”
“我發誓,我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
“不,你就是查爾斯·畢曉普,江湖騙子、詐騙犯,還是個偷馬賊。”
“你認錯人了,小姐,我從來沒聽說過畢曉普這個人。”
“可你騎着的這匹馬,是今天早上從米切爾莊園被一個叫查爾斯·畢曉普的人偷走的,他就是個騙子、詐騙犯和偷馬賊,而且跟你的模樣完全相符。”
“不是這樣的,小姐,你肯定看錯了!”
“我在馬腿上看到了他們家的烙印。”
這是我編的謊話,但這匹馬确實是贓物。我就喜歡看畢曉普先生聽到這話時,臉上那瞬間的驚慌,緊接着他又在腦海裡編造新的謊言來圓場。
“啊,我就知道我的好心被人利用了!我不到三個小時前遇到一個男人,他看起來很落魄。他說想把這匹馬賣給我,這樣就能坐馬車去亞特蘭大看望生病的母親。我真是太傻了,居然相信了他!我沒告訴你是因為我知道這事兒麻煩。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才是這件龌龊事的受害者!”
太有意思了。他一邊編造謊言,一邊觀察我的反應!這些人就是這樣通過随機應變來操控别人的嗎?這人可真是個“藝術家”。難怪他能騙走老瑪吉·米切爾的養老金。
“真是個精彩的故事,畢曉普先生。現在我們來玩個小遊戲。我問你問題,要是你說謊,我就折斷你一根手指。”
我握住他被綁着的手,沒費什麼力氣就掰出了他的食指。
“我們先從簡單的開始。你叫什麼名字?”
“馬庫斯……”
“咔嚓”一聲。
“啊啊啊啊啊!你瘋了嗎!這太過分了,濫用私刑! guards,guards,來人啊,救命!我被襲擊了!你最好趕緊放了我,不然我就以重罪逮捕你!法律會保護我的。”
這人緊張地咽了口唾沫,眼睛在我臉上來回打量,試圖尋找我情緒的蛛絲馬迹。嗯,或許我不該老是笑。還好我還算機靈,把獠牙藏起來了。
“你。叫。什。麼。名。字。”
他猶豫了一下。
“小姐,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說的是實話,我是一場可惡陰謀的受害者。我真的叫馬庫斯……”
“咔嚓”。
“啊啊啊啊!該死!啊啊啊啊,好疼。小姐,求求你,發發慈悲吧。我看得出來,你是個聰明的女士。我确實是查爾斯·畢曉普。”
我都快以為他還會繼續嘴硬呢!
“但我之前說的也是實話!我真的是被人陷害的!那些米切爾家的人都是一群沒信仰的騙子。我根本沒做他們說的那些事,他們就是在污蔑我,因為事實是,傑裡米·米切爾……是我父親!”
“噗哈哈哈哈,這也太扯了。天呐!這種謊話有人會信嗎?”
“我向上帝發誓……”
“咔嚓”。
“啊啊啊啊啊,天哪!該死!”
“啧啧啧,别亂發誓惹我生氣,尤其是拿這個名字。你知道這隻是個測試,對吧?我就是想看看,要折斷你幾根手指,你才會明白我能看穿你的謊言。”
“小姐,小姐,夠了。求你了!”
“我就問了你的名字,你就已經三根手指沒了。希望你之後能老實點。”
我戴着手套的手輕輕拂過齊膝高的麥子。
真讓人沮喪。
我本可以讓一個男人亮明身份,在市政廳的私人房間裡審訊畢曉普先生,可現在卻不得不拖着他在荒郊野地走了半英裡。這太不公平了。我還向洛斯要過男裝,可他說我,原話是“屁股大得能讓船在愛琴海上航行”,還說“不想讓那些無辜的小夥子每次見你上街都懷疑自己的性取向”。我猜這意思就是不讓我女扮男裝。
所以我現在隻能這樣,在佐治亞州偏遠地區的麥田裡,想盡辦法折騰這個騙子,而我本可以在舒适的房間裡,以市民警衛隊的名義審訊他。就因為我走路的時候下面沒挂着那玩意兒,就得受這份罪。真是太丢人了。我都有點懷念吸血鬼社會裡那種殘酷卻平等的待遇了。
“小姐?”
我該怎麼繼續呢?
“除了現金,你還偷了什麼?”
他的眼睛迅速向右瞥了一下,看向小鎮的方向。
“所以你确實還偷了别的東西。”
“沒有,小姐,求求你,你要相信我,我是個老實人!”
“咔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查爾斯,親愛的,你這簡直是自讨苦吃。你一分鐘前才承認自己說謊。你就沒意識到自己太過分了嗎?”
“啊啊啊啊啊”
我饒有興緻地看着畢曉普先生,他滔滔不絕地講了整整一分鐘,把自己說得凄慘無比,眼淚鼻涕像尼亞加拉大瀑布一樣流個不停,那模樣簡直就是絕望和忏悔的化身。照他這說法,我就該放了他,等他給可憐的母親買好藥,從此過上他夢寐以求的老實日子。随着故事進入高潮,我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越來越同情他。
“你可憐的家人……”
“是啊,小姐……”
“你妹妹是怎麼失明的?”
“我,呃……”
“咔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查爾斯,查爾斯,你這是要把我惹火了。别告訴我你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别人肯定會問這種問題來拆穿你的謊言!你得能當場回答這些基本問題,不然你的謊言就會被戳破。你這表現太差勁了。唉,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嗯。
“不管怎樣,下一個問題。你偷的東西在馬鞍裡嗎?”
“是,是的,該死,都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