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往莊園走去,羅斯驚慌失措地沖了出來。她一眼就看到了我,立刻朝我跑來。從她通紅的臉頰可以看出,她已經跑了好一會兒了。
她身上還散發着腐臭的血腥味。
天哪,今晚這是怎麼了?我就不能安安靜靜地享受這場派對嗎?就一個晚上,讓世界自行太平點,這要求過分嗎?
“阿麗小姐,你叔叔找你,他被人挑戰進行一場射擊比賽,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場三對三的公開對決。大家都在等你呢!”
不是吧……
真的假的!
我擡頭望向“沉默守望者”,心裡想着“你能相信這事兒嗎?”我隐約感覺它也對此無語。好吧,這反應很合理。
“道爾頓,帶着伊内茲,确保她的安全。可能還有其他人。”
“好的,女主人。”
“還有,道爾頓,小心點,我的親信。”
“我會的。”
他二話不說就離開了。有他在身邊,我真是幸運。要是沒有他幫忙,我之前是怎麼在社交場合周旋的呢?
啊,對了,過去六個月我一直像個隐士一樣生活,根本沒怎麼參與社交。
我大步朝房子前面走去,路過時發現舞廳空無一人。這就解釋了為什麼士兵們凱旋而歸時,我們沒得到什麼反應,其他賓客都沒聽到我們的動靜。
莊園前面的花園是一片精心打理的草坪。參加派對的人在兩個靶子周圍圍成了一個半圓。我叔叔和他那三個咯咯直笑的女伴站在左前方,而拉納上尉和他的三個跟班則在右邊與他們對峙。賽西莉站在中間,正在拉小提琴。在遠處,有人立了兩個練習射擊的假人。它們離人群至少有三十步遠,周圍還點着火把。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居然來真的。
洛思注意到了我,還厚着臉皮對我眨了眨眼。我翻了個白眼,走到草坪上和他站在一起,能感覺到衆人的目光沉甸甸地壓在我的背上。
我轉過身,半圓的中心站着我們的主人和貴賓賓格爾。不過,當我們目光交彙時,他看起來有點心煩意亂,還極其尴尬又誇張地點了點頭,這是我收到過最奇怪的點頭禮。
賽西莉演奏完了她的曲目,表演得很不錯,然後她走到了父母身邊。洛思從他臨時組建的“後宮”中脫身,大搖大擺地向前走去。他洪亮的聲音很快在這片空地上回蕩開來。
“女士們,先生們,巴林頓堡的各位精英,晚上好!我是洛思·德萊尼,今晚很榮幸能成為你們的客人,同時也為大家帶來一場特别的活動。這将是一場多麼精彩的活動啊!事實上,女士們,先生們,我的戰鬥能力,我作為神槍手的精湛技藝受到了質疑!哪有南方紳士能對這樣的挑戰置之不理呢?當然不會!還有什麼比一場精彩而正式的展示,更能消除這種質疑呢?沒有了!因為事實勝于雄辯!作為被挑戰的一方,我主動選擇了一種比賽形式,希望能得到大家的認可!我們這邊出三個人,對戰拉納上尉挑選的三個對手。”
這個讨厭的家夥,果然沒安好心。
“作為我的冠軍,我的二号選手,我懇請此刻的英雄賓格爾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義不容辭!”這位冒險家響亮地回應道,他的聲音和洛思那激昂的男中音不相上下。人群為這場戲劇性的表演歡呼起來,而這僅僅隻是個開始。
“謝謝你,先生。至于我的另一位冠軍,我邀請在場的另一位和我有血緣關系的人。我的侄女,阿麗亞娜!”
對于一位得體的女士來說,大聲喧嘩是不禮貌的,所以我隻是行了個屈膝禮。這個宣布引起了衆人的反應,有人興奮,有人不滿,又或者隻是單純的驚訝?
“至于規則,我們将輪流射擊面前的靶子。每人開一槍,射中頭部得十分,射中身體得七分,射中四肢得四分。三輪射擊後,總分最高的隊伍獲勝!現在,讓我們開始吧,願幸運眷顧勇者!”
掌聲響起,莉迪亞·蒂勒森拿着兩支雕花火槍走上前。我拿起一支,一個留着黑發、面帶冷笑的軍官拿走了另一支。
呵,這家夥還挺自信。
人群還在歡呼,部分原因是洛思那還算不錯的口才,但我猜更多是因為酒精的作用。我真讨厭洛思無聊的時候搞出這些事。
一個面容堅毅、鬓角有些灰白的士兵率先出場。他熟練地給火槍裝填彈藥,耐心地瞄準,然後開槍射擊目标。武器的轟鳴聲伴随着女人們驚恐的尖叫。沒錯,火槍的聲音很大……
蒂勒森女士走上前檢查,确認這一槍正中胸部。
人群中響起了禮貌的祝賀聲,我看到賽西莉在一塊為此次活動準備的黑闆上,大大地寫下了一個“7”。這個人是個謹慎的士兵,考慮到射擊距離,要保證射中頭部并不容易,至少對人類來說是這樣。就他所掌握的有限信息而言,我覺得他的決定很明智。
賓格爾準備上前,但洛思卻不答應。他跳起來,大聲喊道:
“我是長輩,我要第一個開槍!”
這個愛搞怪的家夥沖我眨了眨眼,從我手中接過火槍時還故意踉跄了一下。他裝模作樣地裝填彈藥,甚至還讓一個臉紅的美女把火藥紙筒遞給他。
洛思瞄準後,還特意沖我燦爛一笑,然後扣動了扳機。就在我們目标的頭部向後一仰的時候,我翻了個白眼。
空地上瞬間安靜下來。女主人毫不慌張地檢查後宣布:
“爆頭!”
房子前面響起了陣陣歡呼和呐喊。士兵那邊,拉納上尉驚訝地揚起了眉毛。我們的黑闆上得意地寫上了一個“10”,賽西莉還 vengeful 地給它描了兩遍邊。我們占了上風。
輪到上尉射擊了。他緩慢而從容地給火槍裝填彈藥,瞄準了好幾秒,現場的氣氛緊張得讓人窒息。
一聲巨響,他們的目标頭部也猛地向後一仰。人群興奮的尖叫聲甚至蓋過了槍聲。這場原本隻是個賭注的比賽,已經變成了一場令人難忘的表演。看看我能不能讓它成為一場讓人永生難忘的表演吧。
賓格爾從人群中走出來,緊張地接過我遞給他的火槍和彈藥。他也按照規範裝填彈藥,然後不緊不慢地瞄準。又一團藍色的煙霧升起,煙霧散去後,莉迪亞喊出了結果。
“射中身體!”
人群再次歡呼起來。現在兩隊打成了平手,最後的勝負就取決于最後一組選手了。
賓格爾選擇不冒險,也不想冒犯士兵們,他還挺有政治頭腦的。
那個一臉得意的軍官在一片寂靜中,像個經驗豐富的神槍手一樣輕松地裝填彈藥并開槍射擊。
“射中身體!”女主人喊道,衆人都很高興。
輪到我了。我向前走了一步,看向洛思。他臉上露出了邪惡又充滿掠奪性的笑容,還指着自己兩眼之間的位置。
我微微轉頭看向賽西莉,她誇張地做了個割喉的動作。
好吧。
憑借豐富的經驗,我熟練地拿起火槍,将其平舉,咬開火藥紙筒,把火藥倒入藥池。吐出紙筒的時候,人群中一些傳統的人發出了不滿的低語聲。
我合上燧石蓋,把槍托抵在地上,将彈藥塞進槍管,然後用通條迅速把它壓實,再把通條重新固定好。我手腕輕輕一抖,将火槍再次平舉,瞄準後開槍。整個過程大概隻用了十秒,雖然很快,但也并非快得超乎常人。
我等着看命中的結果,然而并沒有聽到期待中的聲音。
嗯?
我轉過身,看到衆人一臉震驚。唯一不驚訝的是洛思,他正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還拿手帕擦着眼睛。
“哈哈,侄女啊,我看你偏左了大概半英寸呢。”
他竟敢這麼說!
“你之前也沒射中正中心!”
“沒錯,我之前有點用力過猛了。”
“是爆頭!”莉迪亞驚訝地喊道。
起初,人群中的反應還比較小,隻是在各個小群體中傳開,但很快,大家對我精湛槍法的認可就變成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洛思看起來就像一隻找到了奶油罐的貓。這與其說是因為比賽結果,不如說是他很會調動觀衆情緒。
說到底,我們有着超自然的優勢,還有經驗加持。那些士兵,包括賓格爾,會瞄準人體的中心部位射擊,因為這樣足以讓他們擊中的任何人類失去行動能力。而我們平時訓練的目标,是快速移動的怪物,對我們來說,三十步外的一個靜止目标簡直就是小兒科。
我和賽西莉對視了一眼,她滿臉驕傲,仿佛複仇的快感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我們的勝利被用大大的字母寫在了黑闆上。拉納上尉那隊顯然不太高興。我覺得一旦這個消息傳開,他們丢面子的事會讓他們被嘲笑上好幾年。我們這邊有兩人、他們那邊有一人都完成了高難度射擊,但這并不重要,人們隻會記得他們被一個女孩打敗了。
一個突然出現的、有着金發和深藍色眼睛的蒼白女孩。
天哪,希望這件事别傳得太遠。我可不想有人由此猜出我的真實身份。洛思,你到底幹了什麼?又為什麼要這麼做?
衆人紛紛圍過來祝賀獲勝者。我們的靶子被擡了過來,上面的三個彈孔清晰可見,所有人都看到了。我們的勝利無可置疑,少數質疑的聲音也很快就被壓了下去。我和那個有着灰色八字胡的士兵對視了一眼,他向我敬了個禮。我覺得這個舉動很暖心,也很有體育精神,于是回了他一個屈膝禮。
有那麼一會兒,我不得不盡可能禮貌地應對衆人的關注。賓格爾挽着羅斯走過來,稱贊我的槍法,還說他一直都很信任我。這個人真是不可思議,他把自己的驕傲延伸到了他認為的盟友身上,我的成功讓他感到高興,他簡直就是個老派的人物,應該去參加圓桌會議才對。
過了好一會兒,一切才漸漸平靜下來。在友好的比賽中,我又射擊了兩次,其他人也紛紛組隊,模仿剛才的比賽。洛思這次說不定開創了一種新潮流。
我正準備跟着我這個不靠譜的“假叔叔”走進 mansion 時,我的鼻子聞到了那股濃重的吸血鬼氣息。我決定先給他們幾個小時的獨處時間,之後再去和他們聊聊。
我轉身的時候,一道閃光引起了我的注意。
隻有少數幾個人注意到了,然後就立刻沒當回事。但就今晚這一連串的事情來看,我知道自己必須去調查一下。
我小心翼翼地走到樹林邊,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沒一會兒,又一道白色的閃光照亮了灌木叢,很快我就離得足夠近,能聽到那邊的動靜了。
哦,不。
不!
怎麼會這樣?!我們離其他地方都很遠,幾乎處在歐洲擴張的邊緣地帶,這種事不應該發生啊。這裡不應該還有其他吸血鬼,然而那股冰冷的氣息是不會錯的。
又是一道閃光。
傳來一聲憤怒的嘶嘶聲。
不可能,西妮德被發現了?我們離所有地方都那麼遠!這是倒黴透頂,還是上天開的惡意玩笑?
我本可以直接離開……
我答應過西妮德會護送他安全離開,可這并不意味着我一定要保護他……
不行!如果他現在被抓,我就永遠得不到他的血了。這可不行,那血是我的,是我的!
我在茂密的樹林中飛奔,直到看到遠處有動靜。我繼續向前走,很快就被發現了。
一個男人緩緩從一叢蕨類植物中走了出來。我之所以稱他為男人,隻是出于禮貌,因為他看起來更像野獸而不是同類。他就是我感覺到的那個吸血鬼。
某種折磨侵蝕了他,隻留下一副受盡折磨的軀殼。他的衣服破爛不堪,沾滿了污漬。腐臭的血腥味撲鼻而來,讓我靈敏的鼻子難以忍受,他整個人都散發着這種惡臭,就好像他變質了一樣,像發酸的牛奶或者變味的醋。他蒼白的皮膚有些松弛,我們的指甲像針一樣,而他卻長着畸形甲殼質的爪子。
如果我們完全失控,就會變成這樣嗎?
“跟着我來搶戰利品,嗯?你得不到他,得不到他。他是我的,我的!你奪走了我的一切,這個我一定要守住。等我回來,你們都得付出代價,付出代價!你們不該把我趕走,這個寶藏我不會和别人分享,絕不。都是我的。”
這家夥已經完全瘋了。我露出一條白皙的腿時,他舔了舔嘴唇,甚至都沒注意到我從刀鞘裡抽出了匕首。
我先動手了。
我沖向他的左側,朝着他的心髒刺去。他的爪子沒碰到我的刀,但與此同時,他身體一扭,我的刀隻是從他的側腹滑了過去。
“小丫頭,你還年輕,應該和其他人待在一起。”
我們交起手來,我用武器,他用爪子。很快我就被他逼退了。
他的力氣大得離譜!
我沒能完全擋開他的攻擊,他的左手劃破了我的肩膀。與此同時,我一轉身體,用刀尖劃傷了他的臉。我們分開了。
我劃傷了他的左眼,可他卻毫不在意。我憑借攻擊距離的優勢,在他身上劃出了好幾道淺淺的傷口,黑色的濃稠血液從傷口中滲出來,而我肩膀上的那道傷口卻疼得要命。
“太年輕了,你太年輕了。我不認識你,你不是哈考特家族的,也不是埃倫瓦爾德家族的。”
我再次沖向他,這次更加小心。我利用自己速度快、攻擊距離遠的優勢不斷騷擾他,甚至還砍掉了他兩根手指。但我的攻擊似乎對他沒什麼影響。
“看來你不是來追捕我的人,你太沒經驗了。讓我給你看看我是怎麼逃跑的。”
他向後一閃,雙腳抵住一棵樹幹,然後用力一蹬。我驚訝地叫了一聲,趕緊蹲下,差一點就被他撞上了。
這家夥像炮彈一樣從我頭頂飛過,然後一頭撞在旁邊的一棵樹上,伴随着骨頭斷裂的聲音。
“他怎麼這麼蠢?”我想着,轉身準備從背後刺他一刀。我們在森林裡,他當然會……
這個男人已經用腳抵住他撞上的那棵樹幹,準備再次發動攻擊了。
太晚了,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