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常歡被他吼得一怔,口裡仍道:“可姜姑娘是個女子……”
梁譽擡起他的手腕,目光凝在那幾片紅豔的指甲上,冷笑道:“你現在這個樣子,與女人有什麼區别?”
梁譽對他的厭惡一如從前,但楚常歡已經不在乎了。他抽回手,平靜地說:“這是明鶴給我染的蔻丹,他喜歡。”
明鶴明鶴,又是顧明鶴!
梁譽的心裡仿佛積壓了一簇火,此刻正悄然蔓延,他用力扣緊楚常歡的腕骨,質問道:“你不是不喜歡顧明鶴嗎,為何事事都順着他?”
楚常歡手腕吃痛,偏又掙脫不得,眼底漸漸盈了淚:“他是我夫君,又待我極好,我自然喜歡他……”
梁譽沒有接話,臉色青黑如墨。
梁安見勢不妙,暗中碰了碰姜蕪的胳膊,姜蕪會意,忙比劃手勢,無聲問道:王爺,今日可要教楚公子手語?
梁譽沉聲道:“教。”
姜蕪出身塞北,是個啞女,憑手語與人交流。楚常歡執拗地搖了搖頭:“我不學。”
他的抗拒隻會令梁譽越發火大:“你如果不想死,就老老實實聽從我的安排!”
楚常歡道:“可我壓根就沒想活着。”
“什麼?”梁譽眯了眯眼,“你再說一次?”
楚常歡道:“我夫已亡,我自不能獨活。”
梁譽微微一怔,仿佛聽了個天大的笑話:“莫非本王救你實屬多此一舉?”
楚常歡兀自沉默。
梁譽怒不可遏,半晌方才松開他的手,厲聲喝道:“來人——”
話甫落,幾名侍衛魚貫而入。梁譽道,“仔細照看着楚公子,倘若他有絲毫閃失,本王便扒了你們的皮!”
楚常歡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你、你要囚禁我?”
梁譽并未回答,轉而看向姜蕪,吩咐道:“姜蕪,你得閑便來此處教他手語,務必讓他學會。”
見他轉身要走,楚常歡急忙奔下床,扯住他的袖口道:“梁譽,你不能把我關在這裡!”
“那你想去什麼地方?”梁譽道,“顧家已被查抄,楚錦然亦遭罪流放,放眼整個汴京,隻有這裡才是你的容身之所。”
楚常歡咬了咬牙,倏而開口:“侯府是你查抄的,我爹也是因為開罪了你才被遣往西北,現下你又将我囚困于此,卻說這裡才是我的安身之所,梁譽,你不覺得荒唐嗎?”
梁譽被他的一番話堵得啞口無言,久久沒有出聲。
楚常歡的雙足布滿了凍瘡,饒是上了藥也難掩猙獰。他赤腳走回床榻,側身而坐,不去多看梁譽一眼。
自那之後,梁譽就沒再踏足過别院,倒是姜蕪每天都會來此教習楚常歡手語。這裡駐有王府的侍衛,戒備森嚴,外人進不來,楚常歡也出不去,隻能待在小院裡發發呆,曬曬太陽。
久而久之,食不佳,夜難寐,身子越加消瘦了去。
入了三月,氣溫略有些回暖,但夜裡仍舊寒涼。楚常歡裹緊被褥蜷躺着,雙眉緊鎖,睫羽輕顫,正是陷入了夢魇。
這一回,他夢見的不止是顧明鶴,還有梁譽。
五年前的春闱大考,他趕早奔往貢院,原是為了給摯友顧明鶴送一條禦寒的圍領,叮囑他仔細答卷,以盼金榜題名,可就在不經意間,遇到了那個令他夢萦魂牽、念念不忘的人。
——晨曦微露,曉月未盡,一襲青色襕袍的少年立于杏樹下,身似修竹,氣度不凡,鬓邊的春枝正自盛放,竟不及他半分姿容。
明明相隔數尺,楚常歡卻在朦胧天光中窺見了少年眉尾的赤色小痣。
那是一個如星似月的人,教他看得神魂早蕩,春情萌動。
直到一衆考生都進了貢院,他才向身旁的仆人打聽道:“你可知方才站在杏樹下的青衣男子是誰?”
仆人道:“小人若沒看錯的話,那人應是輔國将軍家的公子——梁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