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選結婚!”紀夏眼睛亮晶晶地說。
“哼,你以後自己不後悔就行!”金桂花撇撇嘴,“我已經給你小甘村的江二叔寫信了,你還記得吧,你小時候他還來過咱們家的,到時你插隊就住他家——”
說到一半,金桂花戛然而止:“等等,你剛剛說你選什麼?”
紀夏卻捕捉到了金桂花話裡的關鍵詞——
小甘村!
江二叔!
那不正是夢裡在她插隊的地方,讓她借住在家裡的那個親戚嗎?
那個夢果然是真的!
思及此,紀夏更加堅定地點頭:“我要結婚!”
金桂花激動得一拍大腿:“結婚好啊!”
……
既然紀夏自己都已經點頭同意了,再加上上山下鄉也迫在眉睫,金桂花馬不停蹄地安排了起來。
短短幾天過去,就經媒人介紹了個不錯的對象,讓紀夏去見個面。
約好的相看地點是紀夏現在站在門外的複興面店。
紀夏性子軟和,又長得漂亮可愛,小時候沒少被打着調皮搗蛋旗号的男孩子欺負。
所以她一向對男生敬而遠之,再加上家裡保護得好,除了家裡的兩個哥哥之外,基本沒什麼和同齡男生相處的經驗。
馬上要和一個陌生男人相處,紀夏多少有些忐忑。
旁邊的媒婆卻是笑容滿面地扯了扯紀夏的肩膀,熱情地扯着她往飯店裡面走去:“走吧,小紀同志,可别讓人等久了。”
紀夏默默地跟在媒婆後面。
此時正值飯點,裡頭吃飯的人不少。
一眼望去沒什麼空桌子,戴着白色工作帽,胸前圍着白圍裙的服務員穿梭其中。
媒婆繞過桌子和食客,走到靠裡側的一張桌子前。
那後面坐着一個國字臉,戴眼鏡的男人,穿着一件熨燙整齊的風光無限的綠軍裝,袖口往上捋着,露出手上戴着的手表。
“哎喲,小林,來多久了啊?”媒婆上前打招呼,臉上的笑容帶着幾分谄媚。
林祥安早就等得不耐煩了。
事實上,他對這次相親沒報什麼期望。
主要是他對這個媒婆很不滿,每次介紹前都說的天花亂墜,但介紹來的對象沒一個讓他滿意的。
要不是這次她千保證萬保證的,他壓根就不會來。
林祥安不耐地擡起頭,正要開口,眼睛瞥見媒婆後面的女孩,一下子就瞪直了眼睛,連眼珠子都不會轉了。
隻見她俏生生安靜地站着,皮膚白皙,頭發烏黑,身材纖細勻稱,亭亭玉立,真是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媒婆一見林祥安這表情,心裡就有了譜,臉上笑意更甚。
立馬拉着紀夏坐下,又熱情地給兩人介紹:“這是我跟你說過的,紀夏同志。”
紀夏抿唇微笑,禮貌地打了個招呼:“你好。”
林祥安這才如夢初醒,回過神來。
“這位是林祥安同志,父母可都是市委的幹部。”媒婆揚聲道。
聽到媒婆的吹捧,林祥安挺直腰杆,臉上也顯露出幾分傲氣。
紀夏卻是瞳孔一縮。
市委?那豈不是和衛鴻哲家一樣?
天呐,這媒婆之前怎麼沒說啊!
她現在最怕的就是和衛鴻哲有什麼牽扯了!
林祥安卻是以為紀夏被自己的身份震到了,臉上不由浮現出幾抹得意的神情。
媒婆又說了一通,在林祥安的眼神催促下,很善解人意地告辭了:“那行,你們兩個年輕人自己先聊聊!”
紀夏眼巴巴地看着媒婆離開的背影,卻也隻能硬着頭皮繼續坐着。
林祥安忍不住又看向對面的紀夏。
想不通怎麼會有人長得這麼漂亮,皮膚簡直比每月特供給他們家的牛奶都要白!
林祥安的目光讓紀夏有些不适,她下意識皺了皺眉。
林祥安回過神咳嗽一聲,特意将自己戴了銀燦燦的上海牌的表的那隻手伸出來,自以為風度翩翩地抓了抓頭發,随後朗聲道:“服務員,點菜!”
正在忙碌着的服務員悄悄翻了個白眼,走過來,拿起兜裡的小本子和圓珠筆,問:“吃什麼?”
林祥安很有風度地問紀夏:“你想吃什麼?”
紀夏:“……你點吧。”
她想走……
林祥安表現出一副常來的樣子,熟門熟路地點起菜來。
紀夏撐着臉盯着有些油膩的桌面發呆。
與此同時,她身後的那張桌子正好空了,來了一高一矮兩個男人。
高個子的男人肩寬腿長,面容英俊,半垂着眼,臉上沒什麼表情,渾身上下帶着一種說不出來的氣質。
稍矮一點的男人則是一臉笑眯眯的,叫住另一個服務員點菜。
服務員是個年輕小姑娘。
一走過來,眼睛就忍不住瞄向男人冷峻的側臉。
杜長喜氣笑了,用指關節敲了敲桌面,開玩笑道:“同志,看哪呢,我點菜呢!”
服務員小姑娘這才回神,立馬鬧了個大紅臉:“兩位吃什麼?”
“啧啧。”服務員走後,杜長喜意味深長地看向霍執。
霍執眼皮擡都不擡,懶得理他。
另一邊,林祥安也點完了菜。
看向紀夏,又被她的美貌驚豔了一把,内心激動不已,捋了一把自己的頭發,林祥安又自信滿滿地和紀夏說起話來。
先是不經意透露了一下自己的情況,父母的身份啊,自己是家裡的獨生子啊,現在的工作有多好啊等等等等,話裡話外優越感十足。
引得周圍不少人看過來。
紀夏隻覺得好丢臉,非常想把自己的臉給擋住。
林祥安半點沒察覺,反而越說越膨脹,心裡認定紀夏已經被自己的條件折服。
畢竟這時候,哪個女孩子不以嫁入高幹家為榮呢!
林祥安相親那麼多次,向來都隻有他看不上對方的,從來沒有看不上他的。
雖然自己對紀夏滿意極了,但現在的女同志不比解放前,結婚後個個都恨不得爬到男人頭上作威作福。
林祥安内心有點大男子主義,見不得這種,決定要先震懾震懾紀夏。
等結婚後,自己再對她好一點,到時她豈不是會感動得一塌糊塗,唯自己是從?
于是林祥安相當自信地開口了。
“你家成分是工人?之前和我相親的都是些幹部家的女兒。”
“……是。”
“你現在也沒工作?”
“……”
“不過這也沒什麼,要是咱倆結婚,到時給你安排個工作還是很容易的。”
“……”
“還有,你知道的,我家裡人都比較忙,嫁過來之後,你得多操持操持家務。”
“……”
“我家不重男輕女的,但還是希望以後能生個一兒一女,湊成一個好字。”
紀夏:“……”
好想死……
她真是恨不得自己是個聾子。
有些人好端端地為什麼要多長一張嘴啊?
紀夏心裡很生氣,但性格使然,憋紅了臉也沒能說出點什麼。
于是隻能冷着臉不說話,以此表明自己的态度。
但令人失望的是,對方壓根沒有注意到……
……
這年頭在複興面店裡吃飯,臉皮一定不能薄。
因為服務員可不會記得誰先點的。
須得你自己時刻盯着端菜出來的服務員,見她托盤裡有自己點的那樣,就立馬吆喝一聲,這樣才能快速吃上。
林祥安忙着和紀夏聊天,于是都半天了,桌上還空蕩蕩什麼都還沒上來。
而和他們差不多時間點菜的杜長喜他們這一桌,大概是托了霍執這張臉的福,也不用杜長喜盯着,他們點的兩碗面并一屜包子就已經被剛才給他們點菜的那個殷勤的服務員小姑娘給上齊了。
林祥安說話的聲音不算小,至少杜長喜他們這一桌聽得很清楚。
杜長喜一邊往嘴裡吸溜着面,一邊豎着耳朵偷聽。
大部分時間都是那個長得挺醜,牛皮卻吹得怪響的男的在說一些屁話。
但那個女同志隻軟軟地應了幾聲,聽着一點脾氣也沒有。
杜長喜一個男的都聽得火大,忍不住在桌下踢了踢霍執屈着的長腿,朝他擠眉弄眼,示意他一起看熱鬧。
霍執擡了擡眼皮,破天荒地朝紀夏的方向看了一眼。
很柔弱纖薄的一個背影,烏黑濃密的頭發編成辮垂在胸前,露出的一截脖頸顯得格外白皙細長,還沒他手掌的一半大。
她身體姿态有些緊繃,霍執莫名能從中看出了“炸毛”兩個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