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會議室出來,蕭逢氣壓極低的大步流星邁進了辦公室,除了秘書外的所有人一概不見。
辦公室的大門緊閉,連生活助理都發現了今天蕭逢的異常。
而且這種異常好像是從昨天就開始了,一直持續到現在。
此時辦公室内,蕭逢已經脫下了禁锢般的西裝外套,紮進皮帶西褲的高定襯衫将窄腰處。
蕭逢有着近一米九的身高,哪怕坐着也給人很大的壓迫感。
但這位向來有條不紊的掌權者,此時卻略顯焦躁的扯松了領帶,長指解開領口的兩粒扣子,沉着眉站了落地窗前,向下俯瞰。
秘書小張已經跟了蕭逢五六年,很會察言觀色,展開自己手中收集到的資料,緩緩對道:“蕭總,孟黎先生的近況我們已經查清楚了。孟先生于半年前從北揚市來到海城,居住在一個比較破舊的老小區,這裡租金便宜,而且……”
說到這裡,秘書頓了下,擡眸看了蕭逢一眼。
“而且什麼?”蕭逢微微側過身垂眸看他。
頂着上司傳送過來的壓力,秘書艱難開口:“……孟先生有一個六歲大的孩子,是個男孩,目前就讀于這座小區附近的一所公立小學。”
“什麼?”
蕭逢開口,嗓音顯然有些沙啞,眸色微顫。
秘書繼續說:“男孩名叫孟時桉,出生于北揚市一個三線小城市南平縣,孟先生帶着他在南平生活了将近六年,也許是想給孩子更好的成長環境,所以将他帶來了海城。”
蕭逢的面上已經陰霾密布,幽潭般的眼眸中情緒幾經波動後又歸于死水般平靜,但嗓音已然沙啞:“繼續。”
“孟先生似乎很缺錢,一共有三份工作。一份是早晨六點到中午十二點的早點店收銀員;第二份是下午一點到晚上九點的花店店員;第三份是兼職散工,酒吧的酒水推銷員,一周大概能做三次這樣的兼職,收入也是最高的。”
聽到這,蕭逢突然低下頭嗤笑一聲,語氣裡滿是冷意和嘲諷:“他這種人,也隻能做這種工作了。”
一個連大學都沒有讀完的漂亮蠢貨,能做什麼正經工作。
秘書大氣不敢出。
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秘書才聽到蕭逢冷聲道:“查查那個孩子,我要和他做親子鑒定。”
“是。”
秘書離開後很長一段時間,蕭逢還站在原地,看着窗外發呆。他的目光沒有焦距,陷入短暫的失神,那個人的臉猶如幻燈片,在蒼白的天穹浮現。
那個驕傲的總是高高在上,又任性刁鑽的大少爺……蕭逢一時間竟然無法想象,他是怎麼能彎下身子去接過那些一塊兩塊的零錢;又是怎麼舍棄尊嚴,堆着笑為了那幾百幾千塊錢,去推銷那些他曾經連瞧都瞧不上的酒水。
孟黎愛幹淨,又有潔癖,衣袖要一點褶皺都沒有,頭發絲都打理的有條不絮,鞋被泥水濺了一點都要大發雷霆。
他出手闊綽,以前一百幾千幾萬甚至十幾幾十萬說花就花,大手大腳,從不知道節制。
還是個連芒果橘子和香蕉的皮都要蕭逢幫他剝的人。
真是天道好輪回,那個曾經逼迫他用嘴接他嘴裡的酒的人居然淪落至此,兜兜轉轉,又落到他的手裡。
這麼一想蕭逢應該是高興開心的,他應該洋洋得意,然後走到他的面前,大肆的嘲諷辱罵,把所有他對自己做過的一切都還給他。
可他不明白的是……
他在難受。
他居然在想,孟黎不應該是那樣的。
昨天偶然見到他時,他甚至都不敢相信那居然是曾經嚣張跋扈的孟家大少爺。
金發被染黑,額前過長的發懶散地遮住了他漂亮的眉眼。
那天晚上有點冷,孟黎卻穿的很單薄,名牌衣服早就消失不見,外套和褲子是那種随處可見的地攤貨,他提着一個塑料袋子,埋着頭一步一步沉重而陰郁的走在如潮般的人群裡,仿佛随時能被風刮走。
蕭逢是真的愣住了,他甚至以為自己看錯了,還打開車窗看,等到那人在一家小吃攤前買完東西轉過身,他才終于看清楚那張臉。
那顆懸了六年的心如墜高樓,落下的同時,又粉身碎骨。
他當時很想推開車門追上去,可他明白自己不能那麼草率的出現在他面前。
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任他宰割的蕭逢,而他也不是當初那個肆意妄為的大少爺。
*
秘書離開後,蕭逢又耐心等了兩天,直到秘書将親子鑒定拿到他面前。
其實他一點也不意外。
畢竟六年前,和他在一起的隻有自己,也隻有自己知道他是少數中有生育能力的男人,所以回回壞心眼的往他裡面弄。
那時候也隻有在床上,蕭逢才能在孟黎面前短暫的掌握主導權
可他以為孟黎會吃藥,抑或是會打掉的。
孟黎不是一個喜歡孩子的人,他冷漠又毫無同情心,他不愛任何人,也不會讓自己吃苦,怎麼可能會願意去孕育一個生命,又怎麼會把他生下來,盡心盡力的養在身邊。
然而親子鑒定就是明明白白的證明了,那就是他的孩子。
是他和孟黎的孩子。
蕭逢不明白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說是欣喜,可他為什麼會控制不住的驚慌失措,說是氣惱,又為什麼會情難自控的想孟黎為什麼會願意孕育一個和他有血緣關系的生命?
蕭逢啞聲吩咐:“把那孩子接過來。”
秘書猶豫道:“萬一他不配合……”
蕭逢冷聲說:“那就想辦法讓他配合。”
秘書心裡頗有微詞,但隻能硬着頭皮去想辦法,不然萬一被當成人販子就麻煩了。
秘書動作倒是快,下午蕭逢才下班,秘書就敲門進來了。
“蕭總,小少爺已經被送到了雲灣。”
說完,秘書又小心的補充道:“聽說鬧了一路,說要回家。”
蕭逢點了下頭,拿起外套起身:“下午的會議取消,對接工作推後,你留在這裡,有什麼事發郵件。”
知道蕭逢要走了,秘書忙點頭說:“好的蕭總。”
雲灣落座在一片深山遠郊。
蕭逢到家已經是一個小時後了。
家裡的管家和保姆都對這個陌生的孩子不知所措,而小孩也對這陌生環境極度焦慮。
蕭逢來時就看到小孩正繃着臉坐在沙發上,對茶幾上的美食視而不見,癟着嘴一副不高興的樣子。